達比修有,緩緩步下投手丘。

  他笑了,笑得讓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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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我們稍把時間往前倒回一些,回到這個笑容的2分鐘前。

  當時是9局下半,2出局,所有關注這場比賽的球迷均屏息以待。

  達比修有,一位來自東瀛的伊日混血兒,身著德州遊騎兵隊的制服,默默地站在休士頓太空人隊主場的投手丘中。

  他那195公分的高大身材與俊俏臉龐讓人很難不注意他,特別是當你再注意到場邊的計分板上,太空人隊的得分數、安打數以及遊騎兵隊的失誤數,都放著「0」這個數目時,更是難掩心中的激動。

  在這一個當下,對於勝負而言,人們更在乎的是另一項紀錄的達成,因為我們極有可能正在見證一個歷史的瞬間,一個有關日籍投手、亞洲投手、德州遊騎兵隊投手的「完全比賽」瞬間,而一切就將在一個出局數後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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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達比修有之前,過去大聯盟歷史上只有4位投手曾在賽季的前兩場比賽就奪下無安打比賽,其中包括他的同胞前輩野茂英雄在內;而有關「完全比賽」的部分,過去更只有23名選手曾創下紀錄,而且沒有任何一位是在個人賽季的初登板就奪下,因此當達比修有準備拿下這歷史性的一刻時,全世界的棒球迷都相當興奮。

  太空人隊此時步上打擊區的打者是第9棒的Marwin Gonzalez,一個今年24歲的年輕游擊手,他的大聯盟資歷僅有2年,在這場比賽中他面對達比修有兩次都無功而返,同時球隊也以0-7的比數大幅度落後給客隊,幾乎所有人都認定,達比修有很快就能解決這位名不見經傳的打者,奪下歷史的瞬間。

  負責接捕的A.J. Pierzynski在此時向達比修有打了一個暗號,希望他投一顆外角的速球,而達比修有也這麼做了。

  但不到兩秒的時間,狀況就這麼發生了。


 
達比修有本來有望完成「完全比賽」的瞬間


  我們不曉得Gonzalez是怎麼想的,但這一球他確實掌握相當不錯的揮擊時機,並且也把球送到很適當的位置;身高超過190公分的達比修有來不及攔下這顆穿過他胯下的球,而兩旁為他佈下嚴密防線的隊友們,也趕不上捕捉這顆穿越投手丘的安打球,只得眼睜睜的目送它離去。

  這顆球粉碎了所有的希望,完全比賽的Perfect風采不在、太空人隊奪下安打、達比修有也失去創造紀錄的機會。

  觀眾和遊騎兵的隊友們都難掩心中的失望與落寞,就在這最後一個出局數,本有機會成為傳說的比賽,就此成為泡影。

  於是,


  達比修有,緩緩步下投手丘。

  他笑了,笑得讓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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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達爾這一笑有很多意義。

  這一笑,好像表示他釋懷了很多事,釋懷無緣挑戰紀錄、釋懷自己終於從巨大的壓力中解放、釋懷大家對他的期待,也釋懷有些事可能來得太突然,他還沒有做好準備。

  與他形成強烈對比的,是場邊無數抱頭歎息的觀眾,以及在休息室內暴跳如雷的隊友Leonys Martin,他們在乎的程度,看起來似乎比達比修有本人還多。

  這一幕、這個笑容讓我久久難以忘懷,這讓我也想到一場發生在不久之前的比賽。

  那是發生在2010年6月2日的故事,主角是當時效力底特律老虎隊的右投手,Armando Galarra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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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alarraga生涯都不是相當知名的投手,但是在這一天他完全成為老虎隊的主角。

  和達比修有相仿,他也在9局時取得26個出局數,當天他的對手印地安人隊完全無法從他手中擠出1支安打,比賽即將進入最後階段,他所面對的打者是新秀Jason Donald,一個至今生涯打擊率僅.257的內野手。

  Galarraga在取得1好1壞的球數後,對Donald投出一顆外角的滑球,而遭引誘出棒的Donald將這球擊成內野的滾地球,眼見防守的老虎隊一壘手Miguel Cabrera已將此球穩穩掌握在手中,並小心翼翼地傳給補位的Galarraga,完成這關鍵,也是創造完全比賽的27個出局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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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所有人都這麼認為,包括Armando Galarraga本人在內,除了一個人以外,

  他是一壘審,Jim Joyce。


  Jim Joyce在Jason Donald跑過一壘壘包後,兩手平舉的示意這是個「安全上壘」的Play,讓全場(或者全世界?!)響起一片錯愕的驚訝聲。

  Joyce是一個老經驗的大聯盟裁判,但是在這個判決上他明顯犯了一個錯誤,從所有的畫面重播中都可以清楚的顯示,補位的Galarraga不僅早Donald一步站上一壘壘包,連Miguel Cabrera的回傳球也非常到位精準,這甚至談不上一個「接近」的Play,是顯而易見的「跑者Out」,可以宣告比賽結束的出局。

  但Jim Joyce卻在那個當下,發動了這次的「誤判」,而且在老虎隊總教練Jim Leyland的抗議下堅持原判,宣告Galarraga的完全比賽挑戰失敗。

 
這就是事件的完整經過,提供給大家做為畫面的參考


  這個故事很離奇,因為若是沒有這個誤判的話,這場比賽不僅能夠成為Armando Galarraga個人生涯首次的完全比賽紀錄,當天到這個打席為止只使用83球的他,將成為繼1908年的Addie Joss以來用球數最少的完全比賽締造者,超越傳奇的洛杉磯道奇左投Sandy Koufax。

  但Galarraga失敗了,而且失敗的原因不是跟達比修有一樣被揮出無話可說的穿越安打,而是因為一個誤判,情緒性一點、激動一點,我們甚至可以管它為「天殺的王八蛋誤判」!

  原本在接完球後已經做出振奮動作、打算和隊友慶祝這歷史性一刻的主角Galarraga,在這一瞬間表情如同洗三溫暖般,先是興奮,馬上轉為錯愕,然後下一秒,他就笑了(建議大家可多看幾回上面的影片)。

  這令人動容的一刻,卻在誤判發生後不到兩秒的時間發生,而且看起來和達比修有是如此的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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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是Galarraga,當下你會有什麼反應?

  激動?不滿?憤恨?還是錯愕?傻眼?

  都有可能,我們的表情當時就和他的隊友Miguel Cabrera沒有相差太多,我們眼睜睜看著這齣大歡喜結局的喜劇,最終成為一個不完美的比賽,而且自己卻只能無力的在旁邊看著劇情急轉直下而無能為力,這一刻甚至連被判決安全上壘的Jason Donald本人,都呈現一個懊悔的抱頭表情,彷彿後悔自己剛剛破壞了一個歷史的瞬間。

  但是他本人的反應,是真正讓人更不捨的(影片約01:35左右,請大家千萬不要錯過那瞬間的表情轉換)。



  他笑了,對著Jim Joyce真誠的笑了。

  不是苦笑、不是埋怨、不是硬擠出來的笑容,他就是這麼笑了。

  笑得讓人動容、讓人難忘。



  Armando Galarraga在給Joyce和所有觀眾、隊友一個笑容後,默默回到投手丘,接著順勢解決到最後一名打者,依然以完投無失分的成績奪下這場比賽的勝投。

  只不過,人們在乎的不是這一勝,而是剛剛錯失的一項歷史紀錄。

  Jim Joyce最後在事後坦承自己的誤判,並向Armando Galarraga當面道歉,底特律的媒體們為了還給Galarraga一個「公道」,稱這場比賽為「28個出局數」的完全比賽,而甚至有底特律當地的車商為了獎勵Armando Galarraga的豁達以及應得的榮耀,在隔日送上一輛全新的汽車贈予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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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也罷、道歉也罷,其實這些都不是Armando Galarraga所想要的。

  因為他如果真的在乎這些,在誤判發生的當下,他不會笑得出來的。

  正因為在遭逢如此巨大的打擊之下,他竟然能夠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轉變心情,馬上給了全世界一個豁達、釋懷的笑容,這讓你曉得這是他發自內心的笑容,既真誠又不造作。

  他是真的笑了,不是故作堅強、也不是故作坦率。


  如果說有什麼能夠超越完全比賽的價值,Armando Galarraga當下的那個笑容,就是最無價的,完全超脫勝負、超脫歷史、超脫紀錄。

  或許他生涯成績並不出色、或許他錯失名留青史的機會。

  但就這個笑容而言,我想很多棒球迷一輩子都忘不了,永遠都會記得這位拿下「28個出局數」締造所有人心目中「完全比賽」的投手。

  因為在我心目中,他有沒有達成完全比賽已經不重要了,他的那個笑容已經讓他是「Perfect」、「完美無暇」的,有沒有完全比賽,都無損他的個人價值。



  最後,回到達比修有身上。

  從Galarraga的故事回想,再讓我回到達比修有被揮出安打、綻出微笑的當下,我突然有一點點的感觸。


  棒球賽,有時就像人生的縮影。

  你永遠不會曉得,
  當自己準備狂歡慶賀的下一秒會發生何事,
  狀況來得突然,來得意想不到,
  更不用說,其實意外往往都是從你的跨下穿過,

  誰也幫不了你,除非你自己攔下他。

  沒什麼,意外發生就發生了,
  給自己一個笑容,

  笑一笑,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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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連當事人都笑了,我們何必苦著一張臉,去在意那些紀錄呢?

  他在我們心目中,不已經是「完美」的了嗎?



  一場不完美的比賽,卻令人見證到完美的笑容。

  棒球,不是很令人愛不釋手嗎?




文:泰瑞克斯
圖片來源:AP Photo、Zimbio
影片來源:MLB.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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