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米蟲與世界的狂想曲

　　NBA季後賽正如火如荼的進行中，日前觀看聖安東尼奧馬刺客場迎戰洛杉磯快艇的首輪賽事時，發現場邊的執法裁判正是NBA大名鼎鼎的「光頭判官」Joey Crawford，聯盟安排他吹判馬刺的比賽很有趣，畢竟他跟馬刺間是有.......那麼一點故事的，這也讓我想起前陣子在《New York Times》看到一篇有關 Crawford 自己回憶起與馬刺、Tim Duncan 那段故事的種種，以及更多他執法生涯中的點點滴滴。

　　我很喜歡這類型的小故事，因此簡單的整理分享，紀錄如下。



　　Joey Crawford 向來被譽為當今NBA執法最嚴厲的裁判之一，他的吹判生涯從1977年開始，聯盟現在大部分的球星當時都還沒出生；而年紀都可以當很多球員爸爸（甚至是爺爺）的 Crawford，近年最著名的吹判故事發生在2007年4月15日，那是一場馬刺對戰達拉斯小牛的「德州內戰」，兩隊當時鋒頭正盛、也是即將進入季後賽的階段，因此比賽中的火藥味十足，不論球員、教練、觀眾都充滿激情，而 Crawford 最後成為最激情的那一個。

　　當時在幾次不利馬刺的吹判當中，Duncan 和 Crawford 有些「誤會」產生，先是坐在板凳席的 Duncan 因為和隊友交談嘻鬧而意外被 Crawford 吞判技術犯規（因為他認為 Duncan 的行為是在質疑判決），緊接著又在後一次的吹判當中，Crawford 因目睹 Duncan「再度掩著毛巾失笑」而再祭出一支技術犯規，直接把他給請出場外，讓眾人無比錯愕。事後被莫名其妙判出場的 Tim Duncan 對記者說，Crawford 當時甚至還厲聲問他：「你是不是想打架？！」


Tim Duncan ejected by Joey Crawford for laughing

　　這件事最後引發很大的爭議和討論，難道球員坐在板凳席上笑也不行嗎？聯盟隨即在兩天內做出明快處置，除了承認 Crawford 的判罰失當而對其處份外，甚至在緊接著將展開的季後賽直接將這位老資格的裁判停職，中斷其連續21個賽季執法總決賽的紀錄，直至季後賽結束後才予以復職；不過聯盟也有站穩維護裁判權威的腳步，依然對 Duncan 祭出25000美金的罰款，理由是「對裁判有語言上的冒犯」。

　　雖然這件事已經是快10年前的往事，事過境遷，現在談起這事件，Crawford 依然難以忘懷，直言是讓自己「重新省視自我」的一次機會，不只改變心態、更改變他的執教生活：「Duncan的事情影響我場內外的生活，很多態度你必須改變，為此我徵詢體育心理學家 Joel Fish 的意見，他曾協助過許多運動人士，也給了我看事情的新視角。」



　　Crawford 的形象很鮮明，光頭、硬漢、脾氣很硬、不容質疑，有球員形容他在場上「好像永遠都在生氣」，但接受《New York Times》專訪時，他笑得慈祥、大方分享自己多年執法的經驗。或許褪下工作服、撇開需要鐵面無私去執行的裁判工作，Crawford 也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老頑童。

　　「就我所知，我生來就想當裁判，這是我的故事。」談起自己的裁判經歷，Crawford 如此說道。Crawford 家是標準的「判官世家」，他自己在NBA吹了近40年的哨音，其父 Shag Crawford 則在MLB的國家聯盟擔任長達20年的裁判，兄弟 Jerry Crawford 則在1976～2000年延續父親的工作，同樣在MLB擔任裁判，對他們一家而言，「判決」是日常生活的必需，跟吃飯喝水般平常。

　　有時候，Crawford 會懷疑自己的硬脾氣是遺傳自父親。「在我的成長過程中，我就是看著他用這套方式執法的。」提起自己在場上的急性子、不容質疑的權威性，Crawford 如此說道：「在我父親那個年代（50、60年代），裁判說什麼是什麼，官方永遠都是對的；小時候我在場邊看他執法，他曾對著 George Myatt（前大聯盟選手）或是某一位費城人隊總教練開罵，對著他們的臉、用不堪入耳的字眼，就在我眼前。」

　　「在他退休之後，有次我和他閒聊時說：『爸爸，以後你再也無法在比賽中講那些字眼了。』結果他看著我，說道：『（髒話）』。」Crawford 無可奈何地露出許多球員面對其判罰時，同樣會顯露的神情。

　　但千萬不要以為所有的球員都懼怕、憎恨急性子的 Crawford，大部分的聯盟球員很欣賞他的智慧和外向，而且除了判罰之外，Crawford 很少會主動跟你攀談、激怒你，Duncan 事件或許是個偶發狀況，Crawford 的執法準則是「把空間留給球員去揮灑」，他只專注於是否有逾矩的事情發生。

　　而在 Crawford 跨越這麼長的執法時間中，讓他印象最深刻的球員除了 Tim Duncan 之外，Charles Barkley 是他第一個提到的名字。



　　跟 Tim Duncan 這種模範生球員比起來，Barkley 就是那種光是一個表情、一個動作都會讓自己吞下技術犯規的激動派，綽號「惡漢」的他在90年代橫行場上，不論是發言、動作，過於激動而讓自己遭罰是常有的事，但 Crawford 依然十分欣賞他，因為 Barkley 有些特質是絕無僅有，在別人身上幾乎看不到的：「Charles Barkley 可能是我在場上最喜歡的球員，他絕對會是其中之一；Charles 總是吞下一大堆技術犯規，但他這個人是這樣的：對事，不對人，然後今天是今天、明天他見到你又好像沒事了，這就是我所認識的他。」

　　傳奇中鋒 Moses Malone 也讓 Crawford 很難忘，有次在丹佛的比賽，當時 Malone 效力於費城，而某位記者做了份評價聯盟裁判前十名的清單，Crawford 的名字在上面，那時大家都讀了報導；而在比賽當中，Malone 被 Crawford 吹了一次犯規，當時 Malone 轉過身來輕輕對 Crawford 嘮叨道：「拜託，這個吹判不是前十名等級的吧？」("That is not a top-10 call.")，Crawford 不禁莞爾：「當時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NBA史上最高的中鋒 Manute Bol 也很搞笑，即便是在場上回防的空檔，他都會和 Crawford 互動：「我們跑回後場，然後他跟我對上眼了，竟舉起自己彎曲的手指跟我說：『聯盟第一中鋒，Manute Bol！』」；另外像 Crawford 有些在場上的小動作也會被幾位球員發現，前邁阿密熱火球員 Damon Jones 特別喜歡他吹判進攻犯規的手勢，甚至還主動要求 Crawford 在比賽中記得做給他看：「我有個小習慣，遇到進攻犯規的吹判時會彎曲手指，做出像小手槍般的動作，而 Damon Jones 發現了，他總在賽前溜到我身旁說：『拜託！Joe，你待會一定要讓我看看這招。』，於是我就會配合他的要求。」



　　球員在場上針對裁判的判決有意見是很常見的事，我們常在電視轉播中看到很多球員不是面露不滿、或是用激烈的肢體動作表達不以為然，裁判也是人、會有誤判，有時候球員真的是被冤枉，而有時候，他們只是像在吵糖吃的孩子，希望你注意到他們這隊今天一直有不利的判決。

　　在 Crawford 的執法生涯中，遇過像 Michael Jordan、Larry Bird、Magic Johnson 這類縱橫80、90年代的天王巨星，他們在場上整場的垃圾話都噴個沒完，很多人都懷疑像這樣的超級明星，對自己的身手相當有自信，肯定對不少裁判的判罰感到不以為然，特別像 Crawford 這種硬頸的判官，勢必跟他們水火不容、處得很不好，但 Crawford 卻指出事實正好相反，三個人對裁判向來相敬如賓：「有趣的是，像 Magic、Michael 和 Larry 這樣的天王級球員，反而在球場上從不對判決說些什麼，不論好壞判決皆然，多數人都以為他們一定對裁判有很多意見，但他們幾乎什麼都沒講過，至少對我是如此。」

　　「不過我想這三個傢伙大部分時間都持球在手，嗯......大概75%的時間吧，我想他們有比質疑判決更需要去擔心的事情吧。」Joey Crawford 如此說道。



　　近40年的吹判生涯，Crawford 有很多的回憶，即便現在已經是名滿天下、霸氣十足的老資格裁判，有時候他仍會想起最初生嫩執法的時刻，充滿一些會讓他泛起微笑的小故事。

　　「我記得是我執法的第3年左右吧，那時候我大概28歲、還很年輕，我們來到洛杉磯準備比賽。」Crawford 分享著一個讓他感覺裁判工作如夢似幻的經驗，發生在擁有好萊塢、讓許多人美夢成真的洛杉磯：「一般我們都會在賽前把熱身外套放在場邊，很靠近傑克‧尼克遜(Jack Nicholson)的位置，我必須老實說，我是他的大粉絲，《逍遙騎士》(Easy Rider)那些名作等等，你知道的；我常在洛杉磯的場邊看見他，對過幾次眼，但我從沒敢跟他說上話。」



　　「但在我進聯盟的第3年，有次我一樣把外套放在那，結果剛好和他眼對眼，只好硬著頭皮跟他說：『嗨，Jack！』，沒想到他竟然回應我說：『嗨，Joe！』，一瞬間，我整個人樂翻了。」Crawford 回想起那美夢成真的一幕，繼續說著：「我當時馬上衝出去打電話給妻子，我不是開玩笑的，我衝去打公用電話，當她一接起我馬上大喊：『Jack Nicholson 認識我耶！！』」

　　即便只是紙本紀錄，你還是能從這些對話片段中感受 Crawford 的狂喜，我向來很喜歡這樣的故事情節，不需要太多的形容詞，簡簡單單幾段話，就把 Crawford 不同於場上嚴肅的形象帶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血性漢子，讓我忍不住也喜歡上這段故事。



　　Joey Crawford 經過「Duncan微笑事件」後，依然重新回到NBA季後賽的執法崗位上，而且也不會刻意讓他避開吹判馬刺的比賽，目前正如火如荼進行中的比賽就是一例，大家會拿出當年的「微笑事件」來當作笑談，但很少會有人真的認真去質疑他的判罰是否偏向馬刺的對手，因為大家都曉得，Crawford 的「鐵血形象」，他很公正。

　　不過即便現在已經貴為NBA當中「吹判季後賽場次」的紀錄保持人，Crawford 認為季後賽永遠是壓力最大的戰場，現在的感覺和他第一次執法季後賽沒有差太多，一樣很緊張、很多不安，而且巧的是，當時他吹判的地點，正是聖安東尼奧，他的執法生涯就是甩不掉這個地方，是吧？

　　「我印象中第一次吹季後賽好像是執法第5個賽季。」Crawford 回憶道：「說實話我幾乎不記得比賽的細節和誰跟誰對戰，我前一天沒睡好，一直對自己說：『拜託千萬別搞砸！拜託千萬別搞砸！』最後幾乎沒睡就上場了。」



　　提起印象最深刻的季後賽插曲，見過太多可歌可泣戰役的 Crawford 對比賽本身沒有太多想法，倒是一些只有裁判才會遇到的尷尬場合，讓他忍不住想跟大家分享：「那是我第一次吹總冠軍賽，1986年波士頓對上休士頓，當時我和 Jake O’Donnell 一起執法，結果在第四節時 Robert Parish 在一個動作後，所有場上的球員都停下動作。」

　　「我跑了過去，並問道：『Jake，怎麼了？』。」當年的情景，彷彿歷歷在目：「沒想到他竟然回我：『你發現什麼了？』，我馬上說：『你在說什麼？我沒有吹哨啊。』， 然後他有點生氣的說：『你響哨了，你到底發現了什麼？』」當下的氣氛瞬間讓 Crawford 感到無所適從。

　　原來，是總冠軍賽的嘈雜場館惹禍，當時在看台上有觀眾勢圖要用哨音來干擾對手，結果竟然真的奏效讓比賽中斷，這點我們在世足賽、各大賽事時也常會看見，但當真的發生在你所執法的比賽中，可能就笑不太出來了，Crawford 無奈地說：「那時候我還是個菜鳥，而Jake是傳奇裁判，沒人會相信我的話，我還真不曉得該怎麼辦。」；不禁讓人聯想，該不會有時候一些摸不著頭緒的判決，其實是來自於這種狀況吧。

　　不過 Joey Crawford 對於這一路走來所發生的種種，只有感激之情，他差一點就會離開聯盟、最後回到場上繼續執法；他曾在場上犯過錯，被季後賽的氣氛壓得喘不過來，總冠軍賽被場邊的哨音給害慘，但是經歷這些高壓力的磨練，才造就他美妙的職業生涯，他說：「對一個裁判而言，我所經歷的一切，都是最棒的。」

　　球員的生涯有限，裁判的生涯也是，今年已經63歲的 Crawford 依然馳騁場上，也許以後我們都會記得，曾有這麼一位讓人難忘的「光頭判官」，帶給我們這麼多難忘的瞬間，成為我們看球生涯中的一種特殊回憶、籃球比賽中的一部分。



　　或許哨音背後的 Joey Crawford，不是冷酷無情的判官，是個充滿故事，可愛的老爺爺。

　　就在，哨音背後，等待你發現。



文：泰瑞克斯
圖片來源：Getty Images
參考資料：Whistling His Own Tu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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