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不知不覺這個「磚」題又停了好一陣子時間,本來嘛.......寫文章這種事情是很講Fu的,如果感覺對了就下筆有如神助,感覺不對就是一個字都會擠不出來......
嗯,實話和大家報告,小弟其實也不全然是感覺不對,純粹就是最近擠不出時間來寫而已 XD
今天利用一點時間簡短和大家介紹一個小弟個人還滿欣賞的一位三國時代的武將,吳將甘寧的幾個小故事。
甘寧,字興霸,史書上記載他是巴郡臨江人,不過《吳書》中補充說明他本是南陽人,只不過客居巴郡並且還「為吏舉計掾,補蜀郡丞」,只不過在偏遠的蜀地當個小小的郡丞似乎不符合他雲遊四海的個性,因此他沒過多久就「棄官歸家」。
甘寧是一個怎樣個性的人,根據《三國志‧吳書‧程黃韓講周陳董甘凌徐潘丁傳》中的記載,他「少有氣力,好游俠,招合輕薄少年,為之渠帥」,說他年輕時氣力旺盛而且有游 (ㄌㄧㄡˊ) 俠 (ㄇㄤˊ) 之氣,常常糾集許多鄉里的「輕薄少年」(就是小混混啦),並且擔任他們其中的頭頭。
這種經歷看起來好像在哪聽過?搞半天甘寧原來是咱們劉皇叔的同道中人,怪不得一個小小的蜀郡丞無法滿足他老兄的胃口,這其中奧祕自然是跟劉皇叔無法滿足於一個小小的安喜縣尉是一樣的道理。
而甘寧的穿著打扮在那個時代也算引領時代潮流,至少我們很少看見在史書上有人的裝扮會特別被記上一筆,《三國志》中寫道他「羣聚相隨,挾持弓弩,負毦帶鈴,民聞鈴聲,即知是寧。」,說他出入時一向是率領著一票小弟,而且手上一定永遠都挾著弓弩,並且在腰間上綁著一個鈴鐺,只要大家聽聞鈴聲作響,就知道是甘寧來了!
為了忠實呈現這個特殊形象,K社設計的遊戲中,甘寧總是會在腰間掛上一串鈴鐺
而這一位吳國虎將其實跟許多出生行伍的將軍不同,他闖蕩天下既不是打著匡復天下的旗號,也不是為了要成就一番霸業,事實上他在早年還幹了不少壞勾當,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壞胚子,不管是《三國志》或是《吳書》都寫道他在年少時期和他那票狐群狗黨基本上就是奪人貨品的水賊,當年孫堅在長江畔智退海賊、揚名天下時,所教訓的大概就是像甘寧這一類趁著亂世在鄉里為亂的傢伙。
不過甘寧和其他不學無術的水賊到底還是有差別的,搶劫歸搶劫,他在「工作之餘」竟然還曉得要「止不攻劫,頗讀諸子」,正所謂幹黑道只動槍,一輩子當小弟,幹黑道又拿書,等著當老大,甘寧這諸子一讀下去不得了,竟然還讓他開始擺脫水賊形象,甚至最後還投入荊州雄主劉表的旗下。
只可惜劉表對甘寧並不重用,一開始將他棄之於南陽未用,之後又把他轉托給著名的江夏太守黃祖。
為什麼我們說黃祖著名呢?因為在歷史上只要劉表不喜歡卻又狠不下心捨棄的人才,他永遠都會丟給大老粗黃祖來處理......一來挫挫對方的銳氣,二來江夏離他眼皮也遠,眼不見為淨,三來黃祖這大老粗倒真的挺會「糟蹋人才」的,甘寧這堂堂的武勇之輩到了他手上,他竟然「以凡人畜之」,真不知該說是他「竊知劉表之意」,還是他真的打從心裡看不起這個水賊出身的傢伙。
《吳書》中寫到甘寧這段的遭遇相當詳盡:「寧將僮客八百人就劉表。表儒人,不習軍事。時諸英豪各各起兵,寧觀表事勢,終必無成,恐一朝土崩,并受其禍,欲東入吳。黃祖在夏口,軍不得過,乃留依祖,三年不禮之。」。
這邊寫道甘寧最早是帶領著他的一票兄弟約莫八百人投靠劉表,沒想到劉表這個儒生不諳軍事、也不懂這群「虎狼之眾」是多好用的水軍人才,反而冷落了甘寧一行人,當時天下已經有大亂之象、群雄並起,甘寧這人略讀幾年書後視野已經和一般老粗海賊大不相同,他知道像劉表這樣消極的治理遲早會亡於他人之手,因此興起「歸吳之心」,想要去投奔新興的孫家勢力。
無奈當時他引著一票人要東去時,卻因為劉表手下大將黃祖屯兵於夏口而無法輕易渡江,只得留在黃祖手邊做事,而且這三年多來黃祖始終對這群人相當的傲慢失禮。
其實甘寧這點也怨不得這些儒生將軍對他無禮,以當時的社會地位來看,他既是人家的客將,又有「不光彩」的紀錄,出身又遠不如那些「名門正派」的士族,自然只有被人看輕的份,但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情卻意外讓甘寧大出了鋒頭,也讓東吳眾人注意到這位「水賊將軍」。
根據《吳書》中的記載,孫權後來出兵討伐黃祖(因黃祖與孫家有仇隙,孫堅當年即死於黃祖軍之手),當時黃祖被東吳的精銳給殺敗逃亡,而追兵甚急,在這麼緊急著情況下甘寧竟然出手相救,「寧以善射,將兵在後,射殺校尉凌操。祖旣得免」。
善於弓箭的甘寧不但帶著他的弟兄們為黃祖斷後,而且還露了一手功夫射殺孫權軍中的校尉凌操(吳將凌統之父),使得黃祖得以身免。
但是立下此功的甘寧是否從此過得一帆風順呢?答案是否定的,因為黃祖在被他救了一命後,依然「軍罷還營,待寧如初」,而且對他無禮也就算了,黃祖手下的都督蘇飛(不是夜用形還有防漏側邊的那個 =.=)數次向他舉薦甘寧,但黃祖始終都不為所動,搞得甘寧有志難伸,一天比一天還不想待在荊州。
甘寧在荊州的鬱悶只有蘇飛瞭解,而且蘇飛這人也很夠意思,知道黃祖軍中遲早留不下這個終非池中物的「大物」,因此還特意助他一馬,《吳書》中寫道:「寧欲去,恐不獲免,獨憂悶不知所出。飛知其意,乃要寧,為之置酒。」,這段話是說甘寧希望能夠離開荊州,但又覺得黃祖等人不會輕易放他離開,因此相當憂慮此事,蘇飛瞭解他的想法,特地邀請他一同喝酒閒聊。
本來喝酒聊聊天沒有什麼關係,但這蘇飛真的很敢講,他竟然在席間說出:「吾薦子者數矣,主不能用。日月逾邁,人生幾何,宜自遠圖,庶遇知己。」(我已經推薦你這麼多次但黃祖始終不肯用你,時光寶貴,我在想你應該要多為自己打算,去尋找真正的名主)的話語,讓甘寧聞言大驚,竟然良久後才承認說道:「雖有其志,未知所由。」(我雖然有這樣的想法,但我不曉得該怎麼做)。
結果蘇飛這人竟是有備而來,連方案都先幫甘寧想妥了,囑咐他說他將會再跟黃祖舉薦一次,這次會薦他擔任「邾」的地方官,屆時他可以趁上任之便一舉溜向吳地,一展長才!
而甘寧也就因為蘇飛這一推,竟然就得以「招懷亡客并義從者,得數百人。」,順理成章的歸降吳國去了。
三國時代的魏、蜀、吳之所以能夠存活到最後,竊以為和他們的用人哲學有很大的關係,甘寧雖說是降將,而且在不久之前才和與東吳的戰爭中給他們造成很大的麻煩,但是他一投降後東吳的重臣們都一致舉薦他,《三國志‧吳書‧程黃韓講周陳董甘凌徐潘丁傳》中寫道:「周瑜、呂蒙皆共薦達,孫權加異,同於舊臣。」,總而言之即是吳陣營不以他曾效力敵軍的身份為疑,依然把他當作自己人來任用。
當然,也不是所有吳將都看甘寧這麼順眼的,之前曾說到的「凌操之子」凌統就是看甘寧最不順眼的人,雖然現在兩人都是同僚關係,但畢竟他們兩人是有「殺父之仇」的,這事兒豈是如此容易化解?
《吳書》中即記載:「凌統怨寧殺其父操,寧常備統,不與相見。權亦命統不得讎之。」,凌統對甘寧的怨恨極深,因此甘寧自知理虧常常故意躲著凌統,這件事鬧到最後還得孫權親自下令,命凌統不得以私怨報復甘寧,由此可見兩人在吳國中的交惡是舉世皆知之事。
甘寧、凌統,是歷史有名的一對冤家,他們的故事後面會再提到
甘寧這人物為何會讓人喜愛,主要在於他是個草莽氣息很重的將領,如前所述,由於他既非傳統行伍出身,也不是從小就立志要道濟世人的聖人君子,他有的是一身在亂世中茍活的本事,長年在社會底層(與黑暗面)打滾的經歷讓他始終帶有一股「俠氣」,他很單純也很直接,卻不全然是沒有腦袋只會蠻幹的莽漢,但你如果對他掏心掏肺,他為了付出甚至賣掉他的命都不會吝惜。
這樣的人物變成一軍之將是很奇妙的一件事,他不怕死、連帶的他手下的「死士」也特別多,他作戰一向不講求什麼兵法,反正就是一個勁的狂衝猛幹就對了,但是他在大是大非以及判斷時事上卻又有一顆清醒的腦袋,簡單的說就是一個流氓書生,打起架來是流氓,平常卻又抱著諸子百家在研讀,渾身都充滿著衝突性。
為什麼強調甘寧其實並非沒有腦袋的海賊?且看他在歸降吳過後所說的一段非常精僻的談話收錄於《三國志‧吳書‧程黃韓講周陳董甘凌徐潘丁傳》,以下完整附錄:
「今漢祚日微,曹操彌憍,終為篡盜。南荊之地。山陵形便,江川流通,誠是國之西勢也。寧已觀劉表,慮旣不遠,兒子又劣,非能承業傳基者也。至尊當早規之,不可後操圖之。圖之之計,宜先取黃祖。祖今年老,昏耄已甚,財穀並乏,左右欺弄,務於貨利,侵求吏士,吏士心怨,舟船戰具頓廢不脩,怠於耕農,軍無法伍。至尊今往,其破可必。一破祖軍,鼓行而西,西據楚關,大勢彌廣,即可漸規巴蜀。」
翻譯:今日漢朝廷已經無力管理天下,而曹操的勢力又逐漸強大,遲早有一天他會篡奪漢室,而南荊之地坐擁天險,而且又有江川流通其中,這是國家西邊最大的屏障,我在劉表身邊多年,他是個思慮短淺的人,其子之才更為低劣,絕對不是可以傳承延續基業的人選,既然如此您應當早日準備奪下荊州,千萬不可落於曹操之後。
我已先想好奪取荊州的計謀,應該先取得黃祖所鎮守的江夏,他現在已年老昏聵,而且金錢和糧草都非常缺乏,加上左右都是蒙蔽是非的小臣,為求私利而侵占許多吏官士兵的錢財,使得基層士氣相當低落,甚至連舟船和戰具都陳年報廢未修,更別提農耕之事,只要您下定決心討伐,必定可以勢如破竹的拿下江夏,待到彼時,我軍再一路西進奪下荊南之地,不但擴充我們的領土,還可趁勢窺視巴蜀!
甘寧甫到吳國就獻上一份《攻取荊州企畫書》
甘寧這個獻策相當驚人,如果把他比作海賊王的角色的話,他這番話完全是有魯夫的勇氣、索隆的武力、娜美的智慧以及喬巴的忠心(?!),不但從時代背景開始分析,還透過地利和人和等比較來顯示吳國的優勢,並且還直陳若是攻下荊州南部則可窺伺巴蜀,一舉和曹操二分天下,此論和魯子敬「天下二分之策」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番剖析精妙的言談,讓他後來直陳攻取黃祖之易的分析顯得微不足道,感覺就只是個臥底在報告對手的底細(但其實這也是觀察非常入微的建言),這傢伙真的是幹海賊來著的?
而孫權當時聽了甘寧的建言也相當拜服,正想就此行動時,吳國的保守派老臣張昭卻不以為然的說道:「吳下業業,若軍果行,恐必致亂。」(我國的基業還不穩當,若是貿然發兵而出,必定會有亂事發生。)
甘寧聞言草莽性格又「抓」起來了,當面就直接嗆聲說道:「國家以蕭何之任付君,君居守而憂亂,奚以希慕古人乎?」(國家對尊駕是寄予蕭何一般的厚望,但是您卻只想著固守既有的領土而時時擔心亂事,這怎麼能和那些賢能的古人相比呢?)
而孫權一看苗頭不對,連忙跳出來當和事佬,說道:「興霸,今年行討,如此酒矣,決以付卿。卿但當勉建方略,令必克祖,則卿之功,何嫌張長史之言乎。」(興霸,這次的討伐行動就和這杯酒一樣,我將全權交付予你,你能提出如此完整又有建樹的方略,相信一定能夠擊退黃祖,既然你一定能立下大功,又何必在這邊以口舌為難張長史呢?)
其實我一直很佩服孫權在處理人事上的衝突,在三國的開國君主中,他是屬於最能夠容忍屬下在他面前吵架的人,當然可能也和他本身猶豫不決又沒啥主見的個性有關,但是他對於屬下彼此間人際關係的掌握都拿捏的非常好,讓他們都能夠盡情表達自己想說的話、想做的事,但又不至於引起內部的衝突和不快,甚至他也都能破格拔用一些有才能但不見得有勢力和戰功的臣下,雖說很多人認為他就是個「運氣」很好的君主,但我認為在「人和」部分,他還是處理的相當優秀,不過這些可以另闢一個「磚」題來說,就留待下回再和大家分享吧。
而他在安撫甘寧和張昭的衝突同時,又確定授命甘寧為征西主力,而且也為此事定調,後來果真如甘寧所言,吳國很輕鬆的「遂西,果禽祖,盡獲其士眾。」,一戰成名的甘寧自此獲得重用,孫權還相當信任的讓他直接擔任最前線的第一線將領,「遂授寧兵,屯當口。」
到此為止,甘寧這個三國時代的海賊王,終於成為正規將領的一員,並且得以獨當一面、一展長才。
《吳書》中對於甘寧討黃祖的「另類復仇戰」有另外的著墨,我認為這段故事還可以看出甘寧的另一面性格,因此為大家補錄於下:
「初,權破祖,先作兩函,欲以盛祖及蘇飛首。飛令人告急於寧,寧曰:『飛若不言,吾豈忘之?』權為諸將置酒,寧下席叩頭,血涕交流,為權言:『飛疇昔舊恩,寧不值飛,固已損骸於溝壑,不得致命於麾下。今飛罪當夷戮,特從將軍乞其首領。』權感其言,謂曰:『今為君致之,若走去何?』寧曰:『飛免分裂之禍,受更生之恩,逐之尚必不走,豈當圖亡哉!若爾,寧頭當代入函。』權乃赦之。」
孫權率軍很輕易的擊敗黃祖報了殺父之仇,但其實在出發之前他早已命人準備兩個箱子打算在獲勝後裝入黃祖和蘇飛的首級,因此在戰後蘇飛著急地託人帶口信給甘寧,希望他能救自己一命,而甘寧的回答也非常爽快:「這種事根本不用蘇飛開口,我怎麼會忘記呢?」
於是甘寧在孫權與諸將開慶功宴的同時,突然衝入筵席中不斷叩頭不起,不但把頭給磕破了還弄得滿臉都是鼻涕眼淚的,然後他才緩緩的對孫權說道:「蘇飛對甘寧有恩,如果沒有蘇飛當年的幫忙,甘寧早已不知被棄屍在哪個溝壑之中了,哪還能為主公效勞賣命呢?今天蘇飛雖然有罪,但是甘寧願代他乞願,求將軍饒他不死!」
孫權聞言後大為感動,但是仍不放心的問甘寧道:「我今天若聽你的話饒他不死,要是他反而逃跑了該怎麼辦?」
此時頂天立地的好男兒,甘興霸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的說出一段真男人發言:「蘇飛若能免除身首分離之刑,主公對他有再世之恩,就算您要趕他走他都不見得會走了,豈有逃離之理?而且若他真的這麼做了,主公儘管在箱子裡裝進甘寧的首級吧!」,這是何等的霸氣?何等的氣度?為了幫舊友求情干冒自己的生死而勸諫,讓人真的想用這張圖跟他致敬啊!!
好啦,平偉對大家來說可能太重口味了,還是放張甘將軍的沙龍照好了
在甘寧入吳首戰建功後,他開始在吳軍中展露頭角,他那打起仗來不要命的戰法讓其他同僚很難模仿匹敵。
像後來周瑜在赤壁之戰打敗曹操後(你沒看錯我也沒寫錯,正史上赤壁之戰完完全全就是周瑜和東吳軍的個人秀,劉備軍基本上完全在隔岸觀火,只等曹操敗退後才出來撿現成便宜),率領東吳軍繼續進逼南郡想挑戰曹仁時,甘寧再獻上一計,想自己率軍先直取夷陵包抄曹仁,沒想到吳軍卻意外被曹仁給拌住而且戰況愈來愈吃緊,連帶讓包抄後方的甘寧也暴露在危險中。
當時甘寧手上只有數百軍,就算加上打下夷陵所新得的士兵也不過勉強湊齊千人之師而已,但是曹仁卻派出五六千人圍住甘寧,但甘寧竟能擋住曹軍的猛攻數日,而且當對方架起高樓將箭給射入城中時(那箭有多密集?史書上寫「雨射城中」,跟下雨一樣集中),所有人都感到畏懼和害怕,但只有他依然「談笑自若」,置生死於度外,最終所幸周瑜和呂蒙發兵來救,才解了夷陵之圍,但甘寧的武勇已再度揚威吳軍陣中。
此外,後來甘寧也曾隨魯肅鎮守在益陽和蜀國大將關羽關二爺在長江邊對峙過,當時關羽號稱手下有三萬人,而且二爺還精選手下的銳士五千人,打算趁夜從上游十餘里的淺灘渡河襲擊吳軍,吳國眾將聽聞此計後展開討論,當時甘寧手下有三百壯士(不知為啥咱們甘將軍手下永遠都只有百來人勇士 =.=),結果他又說出一段很驚人的發言:「可復以五百人益吾,吾往對之,保羽聞吾欬唾,不敢涉水,涉水即是吾禽。」。
這段話的意思是:你們再給我增兵五百人,我可以前往迎擊關羽,而且我敢保證關羽只要一聽到我的名號必不敢涉水而過,如果他真敢造次,那我就直接把他擒回來!
魯肅聞言雖然相當信任甘寧的武勇,但他還是保險起見的「選千兵益寧」,讓甘寧趁夜前往上游渡口,結果關羽聽聞吳軍由甘寧領軍在對岸等著,竟真的「聞之,住不渡,而結柴營。」,完全給甘將軍作足了面子!後來那個渡口甚至還被命名為「關羽瀨」,並且甘寧憑藉這次「嚇退敵人」的戰功,竟然獲得孫權進一步的賞識,「拜西陵太守,領陽新、下雉兩縣」。
二爺整部三國史都開無雙又如何,海上男兒甘興霸沒在怕啦!
之後甘寧也幾乎參與了吳國大大小小所有的戰事,像孫權發兵攻皖,也是大老遠把甘寧給請來助威,而海賊出身的甘寧在這場戰事中的戰法相當獨特,他「手持練,身緣城,為吏士先,卒破獲朱光」(手持鐵鍊並且搶在士卒之前親身攻上城牆,一下子就打敗城主朱光),因此在戰後受封為吳國的折衝將軍!
以史書上的記載來看,甘寧的「武力」確實是相當驚人的,而且他的戰鬥方式看起來都是「不管那麼多了,反正老子拿命跟你拼了!」這種方式,特別是在他最「威名遠播」的一場大戰役中,更是將這種精神完全展現。
濡須口合肥之戰是魏吳兩國在歷史上繼赤壁之戰後再一次的激烈衝突,在這場戰役中一開始是吳國的聲勢相當浩大,但是卻毀在魏國張遼的以寡擊眾之下,使得後來整個氣勢都倒向魏國方,特別是在曹操親自率兵抵達濡須之後,吳國更是看起來岌岌可危(因為魏軍就快殺過江打到首都建業去了)。
不過就在吳軍士氣渙散的情況下,甘寧竟又有驚人之舉,他率領著數百勇士(又是數百)趁著半夜殺入曹營之中突襲對手,搞得曹軍陣腳大亂,打算舉火迎擊時,才發現這群長年幹海賊的突擊隊早已消失無蹤,讓吳軍重振聲威,並且遠播「甘將軍」的威名,《吳書》中記載孫權甚至還講出「孟德有張遼,孤有興霸,足相敵也!」這種捧人到極點的話語!
濡須口合肥之戰的故事非常多,而且牽涉也很廣,下回小弟再直接另闢篇章討論,屆時會為大家完整介紹張遼和甘寧兩人在這場戰役中的「偉業」。
不過甘寧雖然可以稱得上東吳第一戰將,但是他也不是沒有缺點的。
草莽氣很重的他處理事情一向都有很濃厚的「黑社會傾向」,史書上記載他雖然「麤猛好殺」,但是「開爽有計略,輕財敬士,能厚養健兒」,使得士兵們都很吃他這套「搏感情」的帶兵方式,甚至還樂於為他賣命。
當年在合肥之戰時他手下的虎士千餘人被曹軍團團圍住,而且對手那個「令吳軍聞之色變」的張遼還率領步騎正準備進逼攻擊甘寧軍,他不但親自引弓射敵,甚至還「厲聲問鼓吹何以不作?」(大聲詢問手下為何他沒聽到進擊的鼓聲?大夥一起殺他老木啊!),讓手下頓時士氣大振,人人拼死向前,為此孫權還特別嘉許他。
當然,手下能有這麼威猛的武將(整部甘寧傳記看下來,他的勇猛真的是不下呂布、堪比關張),對孫權來說當然是好事,但是他和凌統的「殺父之讎」卻也是孫權「甜蜜的負擔」,這件事就像個難解的結,隨著甘寧在吳國的地位愈高,結就綁得愈死,特別是凌統也是個武勇過人的吳國大將,兩人勢同水火對國家可是一大不幸。
《吳書》中記載一段故事,甘寧和凌統曾受邀到呂蒙家中作客,在大夥兒酒酣耳熱之後,凌統一時興起竟然決定為大家表演「刀舞」,甘寧一聽酒都醒了,大家喝酒喝得好好的,你小子突然沒事要動刀幹嘛?一時戒心大起,加上可能酒也灌了不少,一下子忘了自己過去一直「避其鋒頭」的作法,竟然起身喊道:「寧能雙戟舞」,打算要和凌統來段「浪漫的雙人舞蹈」。
身為主人的呂蒙一看情況不太對,連忙起身喊道:「寧雖能,未若蒙之巧也。」,並且拿起刀和盾牌擋在兩人的中間,制止兩人可能的動刀衝突。
後來孫權得知此事後,雖然未震怒怪罪兩人,但是他心中也明白凌統所想的事情,因此「令寧將兵,遂徙屯於半州」,索性把兩人隔得遠遠的兩不相干,省得他們又大打出手。
而脾氣其實很火爆、動不動就想殺人的甘寧(所以他能夠忍讓凌統這麼多年真的是個奇蹟)其實不只性烈如火,他還有個毛病是「六親不認」,一旦他認定是不爽的事情,管你是誰他都照樣轟你!
孫權的親族將領孫皎,曾經因為喝醉酒跟甘寧在言語上有過節,結果甘寧根本不管你是什麼皇親國戚,逮到機會就跟孫皎大吵一架,旁人見了連忙勸他要去鄭重道歉,沒想到被他回了一段:「臣子一例,征虜雖公子,何可專行侮人邪!吾值明主,但當輸效力命,以報所天,誠不能隨俗屈曲矣」
這段話的意思是說:「既然我們都是作人臣子的地位當然是平等,征虜(孫皎)雖然是公子,但怎麼能仗勢汙辱人呢?我既然有幸能遇上明主當然要戮力為他付出,以報答他的恩德,怎能夠隨意的遭人屈辱呢!」,於是孫權在事後聽到此事時,連忙命令孫皎必須寫信向甘寧道歉,事後兩人反而因為「不吵不相識」,倒是成了朋友。(而且不得不提,孫權真的很肯為甘寧排除這些大大小小的人際問題 =.= 去哪找這種老闆?)
如果甘寧的形象其實是這樣,我想大家就不能跟他「起爭議」了.......
其實甘寧不只跟脾氣火爆的武將們容易起衝突,甚至連剛才提到過的和事佬,儒將都督呂蒙,甘將軍都可以和他有一段過節。
不過這件事兒,倒確實是甘寧理虧。
《三國志‧吳書‧程黃韓講周陳董甘凌徐潘丁傳》記載道:「寧廚下兒曾有過,走投呂蒙。蒙恐寧殺之,故不即還。後寧齎禮禮蒙母,臨當與升堂,乃出廚下兒還寧。寧許蒙不殺。」
這段故事是說,甘寧的手下有個廚師曾經犯了錯,但他曉得主子「嗜殺」,因此只得逃到呂蒙那邊尋求庇護,而呂蒙也明白甘寧的個性,怕他真的為了一點小事殺了下人,因此收留這個廚師讓他暫居己處。等到後來甘寧來到呂蒙居處向呂蒙之母請安時,呂子明才把這位廚師叫出來,並且要甘寧在呂母面前許諾不殺他。
甘寧當時在呂蒙家「許蒙不殺」,但返家後也不曉得是不是氣恨廚師讓他丟了臉(讓人以為他真那麼愛殺人),一下子腦充血變得一副「好啊!你說老子愛殺人,老子真殺給你看!」竟然把廚師給「縛置桑樹,自挽弓射殺之」(把他綁在桑樹上,從遠處拉弓射死他),而且殺了就算了,他還決定來個「示威」,「畢,勑船人更增舸纜,解衣卧船中。」
搞得呂蒙聞訊震怒(要讓士別三日後的儒將呂蒙震怒,這還真的非常不簡單......呂蒙的反應大概就像馬宗痛被《經濟學人》罵了以後的反應差不多吧!),而且人家常說你千萬不要惹好好先生生氣,因為他一火起來的威力是常人的數倍,呂蒙是怎麼表達他的憤怒的?「擊鼓會兵,欲就船攻寧」,呂將軍直接點起兵馬,直接發兵討伐甘寧了!
甘寧不愧是見過大風大浪的水賊頭子,他遇到這種情況還是很震驚的在船上「解衣臥船中」,而且還在呂蒙的兵馬都快接近時「故臥不起」,連同僚來找他尋仇了都還這麼真鎮定,這傢伙的心臟到底是有多大顆(或者該說他的神經到底有多大條)。
眼看兩人就要一觸即發,連原本在當和事佬的呂蒙都被甘寧激怒了,這下還有誰能勸解這場風暴?
這個擔頭最後落到了老邁的呂媽媽手上,呂老娘連鞋子都來不及穿上就衝出家門攔住兒子,而且苦口婆心的勸道:「至尊待汝如骨肉,屬汝以大事,何有以私怒而欲攻殺甘寧?寧死之日,縱至尊不問,汝是為臣下非法。」(主公對你就像自己的骨肉一般,把大事都交付予你處理,你今天怎麼能為了一點私怨就要舉兵攻殺甘寧呢?要是甘寧真的為你所殺,就算主公不怪罪你,你要拿什麼臉去面對其他犯法的屬下呢?)
而呂蒙到底是個讀書人(還是個孝子),馬上「聞母言,即豁然意釋」(聽到母親之言就豁然冰釋),而且他還馬上展現他的高EQ,竟然還自己一個人登上甘寧「解衣倒臥不起」的船上,笑著對他說:「興霸,老母待卿食,急上!」(興霸,我母親正等著你吃飯呢,還不快跟我來?)
甘寧看呂蒙竟然「笑瞇瞇」的來,一下搞得他也矇了,這情況究竟是?仔細想想也覺得自己確實理虧,所以他這個性情中人又覺得自己對不起朋友,竟然「涕泣歔欷曰:『負卿。』」(哭得泣不成聲的對呂蒙說:「我對不起你啊!」),這是什麼狗血式的結局來著 =.= 兩人還有說有笑的一同回去面見呂蒙的母親,最後竟「歡宴數日」告終,為這件事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當然,我們無從得知甘寧當時心中是不是在想這段話.......................
雖然甘寧在人際關係上處理的不是非常好,但不可否認他確實是東吳陣中的第一戰將,少了他的衝鋒陷陣不要說開僵闢土了,孫權能不能守住父兄所留下來的江東基業都還是未知數,吳國的政權中心都深之此事。
孫權自己就曾言:「甘興霸雖粗豪,有不如人意時,然其較略大丈夫也」,呂蒙也曾說過:「天下未定,鬥將如寧難得,宜容忍之。」,也因此甘寧不但長年確立他在吳軍中的地位,甚至還讓他的影響力在死後持續發酵,江東一地的百姓感念他的「威名」,甚至還立有許多廟宇祭拜他。
這項習俗一直延續到宋代,當時甘寧甚至被封為神,廟號為「昭毅武惠遣愛靈顯王」,許多鄉里小說會尊稱他為「吳王」,後世清代小說家蒲松齡所著的《聊齋志異》中有一篇「竹青」故事,裡頭有所謂的「吳王」贈衣使主角化為烏鴉,說得「吳王」正是指甘寧。
而甘寧的勇武歷久不衰,形象長駐人心,清代雍正年間的大俠甘鳳池,也自稱是水賊吳將甘寧的後代,甚至連一向明顯貶抑魏吳、尊揚蜀漢的《三國演義》,在寫到甘寧之死時還來個神化之作,說他在蜀吳夷陵之戰時被蠻將沙摩柯一箭射中額頭,但他竟然能夠忍著痛逃到一棵大樹底下,靜靜地坐在樹下安祥死去,這是多傳奇的「死法」啊!
也因為《三國演義》的影響,許多人對甘寧的印象並不差,會認定他是豪邁、颯爽的一名東吳戰將,事實上關於他的故事《三國演義》倒是沒有張冠李戴太多,反而大多是忠實的呈現,也讓我們更能貼近這位三國海賊王的面貌。
正史中,甘寧的死被描寫得相當平淡,只有簡單數字「寧卒,權痛惜之。」,對照前面大篇幅的甘將軍威風八面故事,顯得這個結局異常的弱,當然也很有可能是因為甘寧並非壯烈死於沙場,又沒有傳出什麼「晚節不保」的事蹟,所以才得以「平靜地」辭世。
但比較起來,《三國演義》那種在大戰之中犧牲,然後又帶著一點神話色彩走向生命終點,似乎更符合這位海賊將軍、海賊王的形象。
甘寧是個壞胚子,
但壞得很惹人愛。
文:泰瑞克斯
圖片來源:網路
參考資料:《三國志》、《三國演義》、《吳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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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寧,字興霸,史書上記載他是巴郡臨江人,不過《吳書》中補充說明他本是南陽人,只不過客居巴郡並且還「為吏舉計掾,補蜀郡丞」,只不過在偏遠的蜀地當個小小的郡丞似乎不符合他雲遊四海的個性,因此他沒過多久就「棄官歸家」。
甘寧是一個怎樣個性的人,根據《三國志‧吳書‧程黃韓講周陳董甘凌徐潘丁傳》中的記載,他「少有氣力,好游俠,招合輕薄少年,為之渠帥」,說他年輕時氣力旺盛而且有游 (ㄌㄧㄡˊ) 俠 (ㄇㄤˊ) 之氣,常常糾集許多鄉里的「輕薄少年」(就是小混混啦),並且擔任他們其中的頭頭。
這種經歷看起來好像在哪聽過?搞半天甘寧原來是咱們劉皇叔的同道中人,怪不得一個小小的蜀郡丞無法滿足他老兄的胃口,這其中奧祕自然是跟劉皇叔無法滿足於一個小小的安喜縣尉是一樣的道理。
而甘寧的穿著打扮在那個時代也算引領時代潮流,至少我們很少看見在史書上有人的裝扮會特別被記上一筆,《三國志》中寫道他「羣聚相隨,挾持弓弩,負毦帶鈴,民聞鈴聲,即知是寧。」,說他出入時一向是率領著一票小弟,而且手上一定永遠都挾著弓弩,並且在腰間上綁著一個鈴鐺,只要大家聽聞鈴聲作響,就知道是甘寧來了!
為了忠實呈現這個特殊形象,K社設計的遊戲中,甘寧總是會在腰間掛上一串鈴鐺
而這一位吳國虎將其實跟許多出生行伍的將軍不同,他闖蕩天下既不是打著匡復天下的旗號,也不是為了要成就一番霸業,事實上他在早年還幹了不少壞勾當,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壞胚子,不管是《三國志》或是《吳書》都寫道他在年少時期和他那票狐群狗黨基本上就是奪人貨品的水賊,當年孫堅在長江畔智退海賊、揚名天下時,所教訓的大概就是像甘寧這一類趁著亂世在鄉里為亂的傢伙。
不過甘寧和其他不學無術的水賊到底還是有差別的,搶劫歸搶劫,他在「工作之餘」竟然還曉得要「止不攻劫,頗讀諸子」,正所謂幹黑道只動槍,一輩子當小弟,幹黑道又拿書,等著當老大,甘寧這諸子一讀下去不得了,竟然還讓他開始擺脫水賊形象,甚至最後還投入荊州雄主劉表的旗下。
只可惜劉表對甘寧並不重用,一開始將他棄之於南陽未用,之後又把他轉托給著名的江夏太守黃祖。
為什麼我們說黃祖著名呢?因為在歷史上只要劉表不喜歡卻又狠不下心捨棄的人才,他永遠都會丟給大老粗黃祖來處理......一來挫挫對方的銳氣,二來江夏離他眼皮也遠,眼不見為淨,三來黃祖這大老粗倒真的挺會「糟蹋人才」的,甘寧這堂堂的武勇之輩到了他手上,他竟然「以凡人畜之」,真不知該說是他「竊知劉表之意」,還是他真的打從心裡看不起這個水賊出身的傢伙。
《吳書》中寫到甘寧這段的遭遇相當詳盡:「寧將僮客八百人就劉表。表儒人,不習軍事。時諸英豪各各起兵,寧觀表事勢,終必無成,恐一朝土崩,并受其禍,欲東入吳。黃祖在夏口,軍不得過,乃留依祖,三年不禮之。」。
這邊寫道甘寧最早是帶領著他的一票兄弟約莫八百人投靠劉表,沒想到劉表這個儒生不諳軍事、也不懂這群「虎狼之眾」是多好用的水軍人才,反而冷落了甘寧一行人,當時天下已經有大亂之象、群雄並起,甘寧這人略讀幾年書後視野已經和一般老粗海賊大不相同,他知道像劉表這樣消極的治理遲早會亡於他人之手,因此興起「歸吳之心」,想要去投奔新興的孫家勢力。
無奈當時他引著一票人要東去時,卻因為劉表手下大將黃祖屯兵於夏口而無法輕易渡江,只得留在黃祖手邊做事,而且這三年多來黃祖始終對這群人相當的傲慢失禮。
其實甘寧這點也怨不得這些儒生將軍對他無禮,以當時的社會地位來看,他既是人家的客將,又有「不光彩」的紀錄,出身又遠不如那些「名門正派」的士族,自然只有被人看輕的份,但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情卻意外讓甘寧大出了鋒頭,也讓東吳眾人注意到這位「水賊將軍」。
根據《吳書》中的記載,孫權後來出兵討伐黃祖(因黃祖與孫家有仇隙,孫堅當年即死於黃祖軍之手),當時黃祖被東吳的精銳給殺敗逃亡,而追兵甚急,在這麼緊急著情況下甘寧竟然出手相救,「寧以善射,將兵在後,射殺校尉凌操。祖旣得免」。
善於弓箭的甘寧不但帶著他的弟兄們為黃祖斷後,而且還露了一手功夫射殺孫權軍中的校尉凌操(吳將凌統之父),使得黃祖得以身免。
但是立下此功的甘寧是否從此過得一帆風順呢?答案是否定的,因為黃祖在被他救了一命後,依然「軍罷還營,待寧如初」,而且對他無禮也就算了,黃祖手下的都督蘇飛(不是夜用形還有防漏側邊的那個 =.=)數次向他舉薦甘寧,但黃祖始終都不為所動,搞得甘寧有志難伸,一天比一天還不想待在荊州。
甘寧在荊州的鬱悶只有蘇飛瞭解,而且蘇飛這人也很夠意思,知道黃祖軍中遲早留不下這個終非池中物的「大物」,因此還特意助他一馬,《吳書》中寫道:「寧欲去,恐不獲免,獨憂悶不知所出。飛知其意,乃要寧,為之置酒。」,這段話是說甘寧希望能夠離開荊州,但又覺得黃祖等人不會輕易放他離開,因此相當憂慮此事,蘇飛瞭解他的想法,特地邀請他一同喝酒閒聊。
本來喝酒聊聊天沒有什麼關係,但這蘇飛真的很敢講,他竟然在席間說出:「吾薦子者數矣,主不能用。日月逾邁,人生幾何,宜自遠圖,庶遇知己。」(我已經推薦你這麼多次但黃祖始終不肯用你,時光寶貴,我在想你應該要多為自己打算,去尋找真正的名主)的話語,讓甘寧聞言大驚,竟然良久後才承認說道:「雖有其志,未知所由。」(我雖然有這樣的想法,但我不曉得該怎麼做)。
結果蘇飛這人竟是有備而來,連方案都先幫甘寧想妥了,囑咐他說他將會再跟黃祖舉薦一次,這次會薦他擔任「邾」的地方官,屆時他可以趁上任之便一舉溜向吳地,一展長才!
而甘寧也就因為蘇飛這一推,竟然就得以「招懷亡客并義從者,得數百人。」,順理成章的歸降吳國去了。
三國時代的魏、蜀、吳之所以能夠存活到最後,竊以為和他們的用人哲學有很大的關係,甘寧雖說是降將,而且在不久之前才和與東吳的戰爭中給他們造成很大的麻煩,但是他一投降後東吳的重臣們都一致舉薦他,《三國志‧吳書‧程黃韓講周陳董甘凌徐潘丁傳》中寫道:「周瑜、呂蒙皆共薦達,孫權加異,同於舊臣。」,總而言之即是吳陣營不以他曾效力敵軍的身份為疑,依然把他當作自己人來任用。
當然,也不是所有吳將都看甘寧這麼順眼的,之前曾說到的「凌操之子」凌統就是看甘寧最不順眼的人,雖然現在兩人都是同僚關係,但畢竟他們兩人是有「殺父之仇」的,這事兒豈是如此容易化解?
《吳書》中即記載:「凌統怨寧殺其父操,寧常備統,不與相見。權亦命統不得讎之。」,凌統對甘寧的怨恨極深,因此甘寧自知理虧常常故意躲著凌統,這件事鬧到最後還得孫權親自下令,命凌統不得以私怨報復甘寧,由此可見兩人在吳國中的交惡是舉世皆知之事。
甘寧、凌統,是歷史有名的一對冤家,他們的故事後面會再提到
甘寧這人物為何會讓人喜愛,主要在於他是個草莽氣息很重的將領,如前所述,由於他既非傳統行伍出身,也不是從小就立志要道濟世人的聖人君子,他有的是一身在亂世中茍活的本事,長年在社會底層(與黑暗面)打滾的經歷讓他始終帶有一股「俠氣」,他很單純也很直接,卻不全然是沒有腦袋只會蠻幹的莽漢,但你如果對他掏心掏肺,他為了付出甚至賣掉他的命都不會吝惜。
這樣的人物變成一軍之將是很奇妙的一件事,他不怕死、連帶的他手下的「死士」也特別多,他作戰一向不講求什麼兵法,反正就是一個勁的狂衝猛幹就對了,但是他在大是大非以及判斷時事上卻又有一顆清醒的腦袋,簡單的說就是一個流氓書生,打起架來是流氓,平常卻又抱著諸子百家在研讀,渾身都充滿著衝突性。
為什麼強調甘寧其實並非沒有腦袋的海賊?且看他在歸降吳過後所說的一段非常精僻的談話收錄於《三國志‧吳書‧程黃韓講周陳董甘凌徐潘丁傳》,以下完整附錄:
「今漢祚日微,曹操彌憍,終為篡盜。南荊之地。山陵形便,江川流通,誠是國之西勢也。寧已觀劉表,慮旣不遠,兒子又劣,非能承業傳基者也。至尊當早規之,不可後操圖之。圖之之計,宜先取黃祖。祖今年老,昏耄已甚,財穀並乏,左右欺弄,務於貨利,侵求吏士,吏士心怨,舟船戰具頓廢不脩,怠於耕農,軍無法伍。至尊今往,其破可必。一破祖軍,鼓行而西,西據楚關,大勢彌廣,即可漸規巴蜀。」
翻譯:今日漢朝廷已經無力管理天下,而曹操的勢力又逐漸強大,遲早有一天他會篡奪漢室,而南荊之地坐擁天險,而且又有江川流通其中,這是國家西邊最大的屏障,我在劉表身邊多年,他是個思慮短淺的人,其子之才更為低劣,絕對不是可以傳承延續基業的人選,既然如此您應當早日準備奪下荊州,千萬不可落於曹操之後。
我已先想好奪取荊州的計謀,應該先取得黃祖所鎮守的江夏,他現在已年老昏聵,而且金錢和糧草都非常缺乏,加上左右都是蒙蔽是非的小臣,為求私利而侵占許多吏官士兵的錢財,使得基層士氣相當低落,甚至連舟船和戰具都陳年報廢未修,更別提農耕之事,只要您下定決心討伐,必定可以勢如破竹的拿下江夏,待到彼時,我軍再一路西進奪下荊南之地,不但擴充我們的領土,還可趁勢窺視巴蜀!
甘寧甫到吳國就獻上一份《攻取荊州企畫書》
甘寧這個獻策相當驚人,如果把他比作海賊王的角色的話,他這番話完全是有魯夫的勇氣、索隆的武力、娜美的智慧以及喬巴的忠心(?!),不但從時代背景開始分析,還透過地利和人和等比較來顯示吳國的優勢,並且還直陳若是攻下荊州南部則可窺伺巴蜀,一舉和曹操二分天下,此論和魯子敬「天下二分之策」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番剖析精妙的言談,讓他後來直陳攻取黃祖之易的分析顯得微不足道,感覺就只是個臥底在報告對手的底細(但其實這也是觀察非常入微的建言),這傢伙真的是幹海賊來著的?
而孫權當時聽了甘寧的建言也相當拜服,正想就此行動時,吳國的保守派老臣張昭卻不以為然的說道:「吳下業業,若軍果行,恐必致亂。」(我國的基業還不穩當,若是貿然發兵而出,必定會有亂事發生。)
甘寧聞言草莽性格又「抓」起來了,當面就直接嗆聲說道:「國家以蕭何之任付君,君居守而憂亂,奚以希慕古人乎?」(國家對尊駕是寄予蕭何一般的厚望,但是您卻只想著固守既有的領土而時時擔心亂事,這怎麼能和那些賢能的古人相比呢?)
而孫權一看苗頭不對,連忙跳出來當和事佬,說道:「興霸,今年行討,如此酒矣,決以付卿。卿但當勉建方略,令必克祖,則卿之功,何嫌張長史之言乎。」(興霸,這次的討伐行動就和這杯酒一樣,我將全權交付予你,你能提出如此完整又有建樹的方略,相信一定能夠擊退黃祖,既然你一定能立下大功,又何必在這邊以口舌為難張長史呢?)
其實我一直很佩服孫權在處理人事上的衝突,在三國的開國君主中,他是屬於最能夠容忍屬下在他面前吵架的人,當然可能也和他本身猶豫不決又沒啥主見的個性有關,但是他對於屬下彼此間人際關係的掌握都拿捏的非常好,讓他們都能夠盡情表達自己想說的話、想做的事,但又不至於引起內部的衝突和不快,甚至他也都能破格拔用一些有才能但不見得有勢力和戰功的臣下,雖說很多人認為他就是個「運氣」很好的君主,但我認為在「人和」部分,他還是處理的相當優秀,不過這些可以另闢一個「磚」題來說,就留待下回再和大家分享吧。
而他在安撫甘寧和張昭的衝突同時,又確定授命甘寧為征西主力,而且也為此事定調,後來果真如甘寧所言,吳國很輕鬆的「遂西,果禽祖,盡獲其士眾。」,一戰成名的甘寧自此獲得重用,孫權還相當信任的讓他直接擔任最前線的第一線將領,「遂授寧兵,屯當口。」
到此為止,甘寧這個三國時代的海賊王,終於成為正規將領的一員,並且得以獨當一面、一展長才。
《吳書》中對於甘寧討黃祖的「另類復仇戰」有另外的著墨,我認為這段故事還可以看出甘寧的另一面性格,因此為大家補錄於下:
「初,權破祖,先作兩函,欲以盛祖及蘇飛首。飛令人告急於寧,寧曰:『飛若不言,吾豈忘之?』權為諸將置酒,寧下席叩頭,血涕交流,為權言:『飛疇昔舊恩,寧不值飛,固已損骸於溝壑,不得致命於麾下。今飛罪當夷戮,特從將軍乞其首領。』權感其言,謂曰:『今為君致之,若走去何?』寧曰:『飛免分裂之禍,受更生之恩,逐之尚必不走,豈當圖亡哉!若爾,寧頭當代入函。』權乃赦之。」
孫權率軍很輕易的擊敗黃祖報了殺父之仇,但其實在出發之前他早已命人準備兩個箱子打算在獲勝後裝入黃祖和蘇飛的首級,因此在戰後蘇飛著急地託人帶口信給甘寧,希望他能救自己一命,而甘寧的回答也非常爽快:「這種事根本不用蘇飛開口,我怎麼會忘記呢?」
於是甘寧在孫權與諸將開慶功宴的同時,突然衝入筵席中不斷叩頭不起,不但把頭給磕破了還弄得滿臉都是鼻涕眼淚的,然後他才緩緩的對孫權說道:「蘇飛對甘寧有恩,如果沒有蘇飛當年的幫忙,甘寧早已不知被棄屍在哪個溝壑之中了,哪還能為主公效勞賣命呢?今天蘇飛雖然有罪,但是甘寧願代他乞願,求將軍饒他不死!」
孫權聞言後大為感動,但是仍不放心的問甘寧道:「我今天若聽你的話饒他不死,要是他反而逃跑了該怎麼辦?」
此時頂天立地的好男兒,甘興霸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的說出一段真男人發言:「蘇飛若能免除身首分離之刑,主公對他有再世之恩,就算您要趕他走他都不見得會走了,豈有逃離之理?而且若他真的這麼做了,主公儘管在箱子裡裝進甘寧的首級吧!」,這是何等的霸氣?何等的氣度?為了幫舊友求情干冒自己的生死而勸諫,讓人真的想用這張圖跟他致敬啊!!
好啦,平偉對大家來說可能太重口味了,還是放張甘將軍的沙龍照好了
在甘寧入吳首戰建功後,他開始在吳軍中展露頭角,他那打起仗來不要命的戰法讓其他同僚很難模仿匹敵。
像後來周瑜在赤壁之戰打敗曹操後(你沒看錯我也沒寫錯,正史上赤壁之戰完完全全就是周瑜和東吳軍的個人秀,劉備軍基本上完全在隔岸觀火,只等曹操敗退後才出來撿現成便宜),率領東吳軍繼續進逼南郡想挑戰曹仁時,甘寧再獻上一計,想自己率軍先直取夷陵包抄曹仁,沒想到吳軍卻意外被曹仁給拌住而且戰況愈來愈吃緊,連帶讓包抄後方的甘寧也暴露在危險中。
當時甘寧手上只有數百軍,就算加上打下夷陵所新得的士兵也不過勉強湊齊千人之師而已,但是曹仁卻派出五六千人圍住甘寧,但甘寧竟能擋住曹軍的猛攻數日,而且當對方架起高樓將箭給射入城中時(那箭有多密集?史書上寫「雨射城中」,跟下雨一樣集中),所有人都感到畏懼和害怕,但只有他依然「談笑自若」,置生死於度外,最終所幸周瑜和呂蒙發兵來救,才解了夷陵之圍,但甘寧的武勇已再度揚威吳軍陣中。
此外,後來甘寧也曾隨魯肅鎮守在益陽和蜀國大將關羽關二爺在長江邊對峙過,當時關羽號稱手下有三萬人,而且二爺還精選手下的銳士五千人,打算趁夜從上游十餘里的淺灘渡河襲擊吳軍,吳國眾將聽聞此計後展開討論,當時甘寧手下有三百壯士(不知為啥咱們甘將軍手下永遠都只有百來人勇士 =.=),結果他又說出一段很驚人的發言:「可復以五百人益吾,吾往對之,保羽聞吾欬唾,不敢涉水,涉水即是吾禽。」。
這段話的意思是:你們再給我增兵五百人,我可以前往迎擊關羽,而且我敢保證關羽只要一聽到我的名號必不敢涉水而過,如果他真敢造次,那我就直接把他擒回來!
魯肅聞言雖然相當信任甘寧的武勇,但他還是保險起見的「選千兵益寧」,讓甘寧趁夜前往上游渡口,結果關羽聽聞吳軍由甘寧領軍在對岸等著,竟真的「聞之,住不渡,而結柴營。」,完全給甘將軍作足了面子!後來那個渡口甚至還被命名為「關羽瀨」,並且甘寧憑藉這次「嚇退敵人」的戰功,竟然獲得孫權進一步的賞識,「拜西陵太守,領陽新、下雉兩縣」。
二爺整部三國史都開無雙又如何,海上男兒甘興霸沒在怕啦!
之後甘寧也幾乎參與了吳國大大小小所有的戰事,像孫權發兵攻皖,也是大老遠把甘寧給請來助威,而海賊出身的甘寧在這場戰事中的戰法相當獨特,他「手持練,身緣城,為吏士先,卒破獲朱光」(手持鐵鍊並且搶在士卒之前親身攻上城牆,一下子就打敗城主朱光),因此在戰後受封為吳國的折衝將軍!
以史書上的記載來看,甘寧的「武力」確實是相當驚人的,而且他的戰鬥方式看起來都是「不管那麼多了,反正老子拿命跟你拼了!」這種方式,特別是在他最「威名遠播」的一場大戰役中,更是將這種精神完全展現。
濡須口合肥之戰是魏吳兩國在歷史上繼赤壁之戰後再一次的激烈衝突,在這場戰役中一開始是吳國的聲勢相當浩大,但是卻毀在魏國張遼的以寡擊眾之下,使得後來整個氣勢都倒向魏國方,特別是在曹操親自率兵抵達濡須之後,吳國更是看起來岌岌可危(因為魏軍就快殺過江打到首都建業去了)。
不過就在吳軍士氣渙散的情況下,甘寧竟又有驚人之舉,他率領著數百勇士(又是數百)趁著半夜殺入曹營之中突襲對手,搞得曹軍陣腳大亂,打算舉火迎擊時,才發現這群長年幹海賊的突擊隊早已消失無蹤,讓吳軍重振聲威,並且遠播「甘將軍」的威名,《吳書》中記載孫權甚至還講出「孟德有張遼,孤有興霸,足相敵也!」這種捧人到極點的話語!
濡須口合肥之戰的故事非常多,而且牽涉也很廣,下回小弟再直接另闢篇章討論,屆時會為大家完整介紹張遼和甘寧兩人在這場戰役中的「偉業」。
不過甘寧雖然可以稱得上東吳第一戰將,但是他也不是沒有缺點的。
草莽氣很重的他處理事情一向都有很濃厚的「黑社會傾向」,史書上記載他雖然「麤猛好殺」,但是「開爽有計略,輕財敬士,能厚養健兒」,使得士兵們都很吃他這套「搏感情」的帶兵方式,甚至還樂於為他賣命。
當年在合肥之戰時他手下的虎士千餘人被曹軍團團圍住,而且對手那個「令吳軍聞之色變」的張遼還率領步騎正準備進逼攻擊甘寧軍,他不但親自引弓射敵,甚至還「厲聲問鼓吹何以不作?」(大聲詢問手下為何他沒聽到進擊的鼓聲?大夥一起殺他老木啊!),讓手下頓時士氣大振,人人拼死向前,為此孫權還特別嘉許他。
當然,手下能有這麼威猛的武將(整部甘寧傳記看下來,他的勇猛真的是不下呂布、堪比關張),對孫權來說當然是好事,但是他和凌統的「殺父之讎」卻也是孫權「甜蜜的負擔」,這件事就像個難解的結,隨著甘寧在吳國的地位愈高,結就綁得愈死,特別是凌統也是個武勇過人的吳國大將,兩人勢同水火對國家可是一大不幸。
《吳書》中記載一段故事,甘寧和凌統曾受邀到呂蒙家中作客,在大夥兒酒酣耳熱之後,凌統一時興起竟然決定為大家表演「刀舞」,甘寧一聽酒都醒了,大家喝酒喝得好好的,你小子突然沒事要動刀幹嘛?一時戒心大起,加上可能酒也灌了不少,一下子忘了自己過去一直「避其鋒頭」的作法,竟然起身喊道:「寧能雙戟舞」,打算要和凌統來段「浪漫的雙人舞蹈」。
身為主人的呂蒙一看情況不太對,連忙起身喊道:「寧雖能,未若蒙之巧也。」,並且拿起刀和盾牌擋在兩人的中間,制止兩人可能的動刀衝突。
後來孫權得知此事後,雖然未震怒怪罪兩人,但是他心中也明白凌統所想的事情,因此「令寧將兵,遂徙屯於半州」,索性把兩人隔得遠遠的兩不相干,省得他們又大打出手。
而脾氣其實很火爆、動不動就想殺人的甘寧(所以他能夠忍讓凌統這麼多年真的是個奇蹟)其實不只性烈如火,他還有個毛病是「六親不認」,一旦他認定是不爽的事情,管你是誰他都照樣轟你!
孫權的親族將領孫皎,曾經因為喝醉酒跟甘寧在言語上有過節,結果甘寧根本不管你是什麼皇親國戚,逮到機會就跟孫皎大吵一架,旁人見了連忙勸他要去鄭重道歉,沒想到被他回了一段:「臣子一例,征虜雖公子,何可專行侮人邪!吾值明主,但當輸效力命,以報所天,誠不能隨俗屈曲矣」
這段話的意思是說:「既然我們都是作人臣子的地位當然是平等,征虜(孫皎)雖然是公子,但怎麼能仗勢汙辱人呢?我既然有幸能遇上明主當然要戮力為他付出,以報答他的恩德,怎能夠隨意的遭人屈辱呢!」,於是孫權在事後聽到此事時,連忙命令孫皎必須寫信向甘寧道歉,事後兩人反而因為「不吵不相識」,倒是成了朋友。(而且不得不提,孫權真的很肯為甘寧排除這些大大小小的人際問題 =.= 去哪找這種老闆?)
如果甘寧的形象其實是這樣,我想大家就不能跟他「起爭議」了.......
其實甘寧不只跟脾氣火爆的武將們容易起衝突,甚至連剛才提到過的和事佬,儒將都督呂蒙,甘將軍都可以和他有一段過節。
不過這件事兒,倒確實是甘寧理虧。
《三國志‧吳書‧程黃韓講周陳董甘凌徐潘丁傳》記載道:「寧廚下兒曾有過,走投呂蒙。蒙恐寧殺之,故不即還。後寧齎禮禮蒙母,臨當與升堂,乃出廚下兒還寧。寧許蒙不殺。」
這段故事是說,甘寧的手下有個廚師曾經犯了錯,但他曉得主子「嗜殺」,因此只得逃到呂蒙那邊尋求庇護,而呂蒙也明白甘寧的個性,怕他真的為了一點小事殺了下人,因此收留這個廚師讓他暫居己處。等到後來甘寧來到呂蒙居處向呂蒙之母請安時,呂子明才把這位廚師叫出來,並且要甘寧在呂母面前許諾不殺他。
甘寧當時在呂蒙家「許蒙不殺」,但返家後也不曉得是不是氣恨廚師讓他丟了臉(讓人以為他真那麼愛殺人),一下子腦充血變得一副「好啊!你說老子愛殺人,老子真殺給你看!」竟然把廚師給「縛置桑樹,自挽弓射殺之」(把他綁在桑樹上,從遠處拉弓射死他),而且殺了就算了,他還決定來個「示威」,「畢,勑船人更增舸纜,解衣卧船中。」
搞得呂蒙聞訊震怒(要讓士別三日後的儒將呂蒙震怒,這還真的非常不簡單......呂蒙的反應大概就像馬宗痛被《經濟學人》罵了以後的反應差不多吧!),而且人家常說你千萬不要惹好好先生生氣,因為他一火起來的威力是常人的數倍,呂蒙是怎麼表達他的憤怒的?「擊鼓會兵,欲就船攻寧」,呂將軍直接點起兵馬,直接發兵討伐甘寧了!
甘寧不愧是見過大風大浪的水賊頭子,他遇到這種情況還是很震驚的在船上「解衣臥船中」,而且還在呂蒙的兵馬都快接近時「故臥不起」,連同僚來找他尋仇了都還這麼真鎮定,這傢伙的心臟到底是有多大顆(或者該說他的神經到底有多大條)。
眼看兩人就要一觸即發,連原本在當和事佬的呂蒙都被甘寧激怒了,這下還有誰能勸解這場風暴?
這個擔頭最後落到了老邁的呂媽媽手上,呂老娘連鞋子都來不及穿上就衝出家門攔住兒子,而且苦口婆心的勸道:「至尊待汝如骨肉,屬汝以大事,何有以私怒而欲攻殺甘寧?寧死之日,縱至尊不問,汝是為臣下非法。」(主公對你就像自己的骨肉一般,把大事都交付予你處理,你今天怎麼能為了一點私怨就要舉兵攻殺甘寧呢?要是甘寧真的為你所殺,就算主公不怪罪你,你要拿什麼臉去面對其他犯法的屬下呢?)
而呂蒙到底是個讀書人(還是個孝子),馬上「聞母言,即豁然意釋」(聽到母親之言就豁然冰釋),而且他還馬上展現他的高EQ,竟然還自己一個人登上甘寧「解衣倒臥不起」的船上,笑著對他說:「興霸,老母待卿食,急上!」(興霸,我母親正等著你吃飯呢,還不快跟我來?)
甘寧看呂蒙竟然「笑瞇瞇」的來,一下搞得他也矇了,這情況究竟是?仔細想想也覺得自己確實理虧,所以他這個性情中人又覺得自己對不起朋友,竟然「涕泣歔欷曰:『負卿。』」(哭得泣不成聲的對呂蒙說:「我對不起你啊!」),這是什麼狗血式的結局來著 =.= 兩人還有說有笑的一同回去面見呂蒙的母親,最後竟「歡宴數日」告終,為這件事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當然,我們無從得知甘寧當時心中是不是在想這段話.......................
雖然甘寧在人際關係上處理的不是非常好,但不可否認他確實是東吳陣中的第一戰將,少了他的衝鋒陷陣不要說開僵闢土了,孫權能不能守住父兄所留下來的江東基業都還是未知數,吳國的政權中心都深之此事。
孫權自己就曾言:「甘興霸雖粗豪,有不如人意時,然其較略大丈夫也」,呂蒙也曾說過:「天下未定,鬥將如寧難得,宜容忍之。」,也因此甘寧不但長年確立他在吳軍中的地位,甚至還讓他的影響力在死後持續發酵,江東一地的百姓感念他的「威名」,甚至還立有許多廟宇祭拜他。
這項習俗一直延續到宋代,當時甘寧甚至被封為神,廟號為「昭毅武惠遣愛靈顯王」,許多鄉里小說會尊稱他為「吳王」,後世清代小說家蒲松齡所著的《聊齋志異》中有一篇「竹青」故事,裡頭有所謂的「吳王」贈衣使主角化為烏鴉,說得「吳王」正是指甘寧。
而甘寧的勇武歷久不衰,形象長駐人心,清代雍正年間的大俠甘鳳池,也自稱是水賊吳將甘寧的後代,甚至連一向明顯貶抑魏吳、尊揚蜀漢的《三國演義》,在寫到甘寧之死時還來個神化之作,說他在蜀吳夷陵之戰時被蠻將沙摩柯一箭射中額頭,但他竟然能夠忍著痛逃到一棵大樹底下,靜靜地坐在樹下安祥死去,這是多傳奇的「死法」啊!
也因為《三國演義》的影響,許多人對甘寧的印象並不差,會認定他是豪邁、颯爽的一名東吳戰將,事實上關於他的故事《三國演義》倒是沒有張冠李戴太多,反而大多是忠實的呈現,也讓我們更能貼近這位三國海賊王的面貌。
正史中,甘寧的死被描寫得相當平淡,只有簡單數字「寧卒,權痛惜之。」,對照前面大篇幅的甘將軍威風八面故事,顯得這個結局異常的弱,當然也很有可能是因為甘寧並非壯烈死於沙場,又沒有傳出什麼「晚節不保」的事蹟,所以才得以「平靜地」辭世。
但比較起來,《三國演義》那種在大戰之中犧牲,然後又帶著一點神話色彩走向生命終點,似乎更符合這位海賊將軍、海賊王的形象。
甘寧是個壞胚子,
但壞得很惹人愛。
文:泰瑞克斯
圖片來源:網路
參考資料:《三國志》、《三國演義》、《吳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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