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米蟲與世界的狂想曲

Photograph by Charlie Neibergall/AP Images
── Jamal Murray〈Sharpen the Arrow〉

　　如果你還不認識 Jamal Murray 這個名字，差不多可以開始記起來了。

　　以菜鳥的身份登上NBA，最近在丹佛金塊身陷陣中鋒衛多半因傷所困、人手不足的情況下而挺身而出，雖然還未正式成為先發球員，但是近4場比賽一共替補上場攻下85分，其中投進13顆三分球，展現他在選秀前被評價極高的射手天份。
　
　　如果你跟我一樣是一個對「射手」很有好感的球迷，那你一定得認識這個1997年出生，今年年僅19歲、來自加拿大的金塊後衛，關於他的一手神射，有著非常傳奇的故事。

　　很多射手型的籃球選手都有屬於自己的苦練故事，我們聽過很多類似的案例，每天練投超過3000球、從小到大在後院跟父兄練投到大、從籃球場上各個角度鑽研出手點，甚至是研究出手動作、投籃曲線、出手速度......等等，可是我保證，你可能沒有聽過哪個射手的故事，會長得跟 Jamal Murray 的一樣。
　
　　他的一手神射功夫，起源來自「武俠電影」 以及「打坐沉思」。

　　是的，就是你壓根不會把他當真的那些幻想武俠電影。



　　「我印象中，我看過的第一部武俠電影是一部老中國電影，名叫『五毒』(Five Deadly Venoms)。」Murray 在《The Players' Tribune》平台上書寫的自傳性文章，以此作為開頭：「那一年我才7歲，我爸和我們坐在客廳地板上一起看電視。」

　　Murray 到現在依然對於電影情節記得很清楚，《五毒》的故事在講一位老功夫大師與學生的故事，通常他們會在寺廟或是中國的某處山洞中修練，有時候在火裡、有時候在滾燙的熱水裡，由於老師傅年歲將盡，因此指示他的弟子必須去各地打敗他的五個師兄弟，這些師兄弟們利用自己的功夫恣意為惡，而且都有自己的戰鬥風格，蜈蚣、蜥蝪（其實是壁虎）、蠍子、蛇以及蟾蜍，同時師傅為了助其之力，因此盡傳所學給這名弟子。

　　講了一大段跟籃球完全無關卻像電影影評的大綱，可是真正讓我訝異的，可能是一個年紀連20歲都不到的加拿大黑人，卻對於古早的邵氏電影（《五毒》是邵氏電影在1978年推出的電影）如數家珍，而且劇情比我們都還要熟，這到底是怎回事......


《五毒》的西洋版電影海報

　　「作為一個孩子，這種類型的電影完全吸引了我，我不是很懂裡面所有對話的內容，但那一點也不重要，我就是喜歡這種情節。」Murray 如此說道，武俠的世界不論中外的孩子都很喜歡，他們打鬥、為正義而戰，使出很酷炫、你平常在打架時絕對不會擺出的架勢。「這讓我更想知道很多外國的世界，你們到底是怎麼飛簷走壁的？如何打破木門和天花板，太多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事物了。」

　　Murray 說，他們家從小就在看功夫電影中長大，直到長大後他才驚覺，原來不是所有家庭都會在飯桌上談論少林寺、銅人陣、成龍功夫電影這些話題；可是對他的家庭來說，特別是跟父親談論功夫電影的細節，是成長中很大一部分的回憶，而且 Murray 家從來不是把他當作「只是好玩」的休閒，他的父親真的會認真要求他去做到類似的事情。

　　「『你看看他的平衡感有多好？』，我爸總是會指著電影裡的動作開始教訓我。」Murray 開始把主題帶入功夫電影當中，究竟功夫電影如何對他的籃球路造成影響：「我最喜歡的是格鬥場面，我們也常常會討論李小龍的動作，我會要求我爸倒退李小龍在打鬥的那幾幕，然後我們會用慢動作再看一次，他是如何延伸自己的身體、Bruce 是如何耍動他的雙節棍。」

　　Murray 的爸爸很鼓勵他這麼做，甚至開始要求他不只是看武打場景。他回憶起父親最常做出的動作是：「他會起身貼近電視，然後對著李小龍的動作指指點點叫我注意：『你看看他在這裡的步法。』、『你看看他是多有耐心引誘敵人。』、『你看他是如何智取敵人的，你要用頭腦去打敗對手。』」

　　李小龍在電影中總是矮小、但是非常強壯，儘管他的對手有時候肌肉更發達、體型更強壯，可是他總是能透過畫面和故事告訴你，武術之所以強大是心理面的因素，Murray 的爸爸一再指出這點要孩子明白，要讓自己變強不是只有那些招術，你必須從功夫電影當中學會那些強韌的意志力、判斷、以及以柔克剛的道理。

　　就跟籃球一樣。



　　「學習打坐是我最早的記憶之一，我好像從3歲還4歲就開始這麼做了。」Murray 爸爸給予他的「武俠精英教育」還不只是看功夫電影，連東方人都不一定常會做的打坐，他可是自小就有超凡體驗。「我那時候不知道這件事應該被稱作『靜坐』，我只是認為這是一個爸爸發明的奇怪比賽，我們就坐在沙發上，坐著並不難，但是他會故意設法引我發笑，坐坐鬼臉、用任何事情來分散我的注意力，而我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假裝他不在那邊，不被他做的任何事情給影響到，他說這個『比賽』將有助於清除我腦中的雜念，並且讓我可以在專心時忽略周圍所發生的事物。」

　　Murray 一直到現在長大後都還保有這個習慣，他甚至敢在眾目睽睽下的公園長椅上打坐、在繁忙吵雜的餐廳當中，他說自己即使只是安靜下來兩分鐘，卻能夠建構出一個沒人能看見、沒有人理解的特殊空間，只屬於他自己。

　　現在打進NBA對他而言是夢想成真的時刻，因為籃球是他從小的最愛。

　　生在加拿大安大略省的一個小鎮，想要從事籃球運動還是需要一點機緣，那畢竟是一個冰球的國度；可是 Murray 說自己從來沒有認真在溜冰、打曲棍球（儘管他強調自己的冰球還是打得很不錯的），而是一心鍾愛著籃球，小時候他甚至會帶著籃球去上課，整天就只是放在兩腿間拍動、或是讓球在手指上轉動，他不在乎找不找得到球伴，就是想要碰碰籃球。

　　於是，Murray 爸爸認為與其空等別人加入他的籃球活動當中，倒不如自己展開一些「自主訓練」。

　　那些「融合功夫電影、專屬於 Murray 流」的訓練就此誕生。



　　「我爸爸總是會把功夫電影帶到我們的訓練當中。」Murray 說起小時候的後院訓練，有著跟別的孩子截然不同的體驗。「我爸會跑來然後說：『把這眼罩戴上。』，然後把我叫到後院的室外籃球場上（那個所謂的「籃球場」是他們自己簡陋架設的，三分線還是 Murray 自己測量後畫上去）開始投籃。」

　　Murray 說他一開始真的超排斥戴著眼罩投籃的，他搞不懂為什麼爸爸要做這種異想天開的要求。「『我們為什麼要這樣做？爸爸？』我總是這樣抱怨，因為我沒聽說過有誰的爸爸會叫他們做這種練習，可是他竟然回答我：『這是在訓練當你就像是個瞎子時候，如何還能保持自己的球感。』，這聽起來根本就是那些功夫電影，可是說實話我看不出這個練習到底哪裡可以幫助我投出更棒的投籃。」

　　然後，Murray 就在練習當中投出大量的麵包球。

　　廢話。

　　但是 Murray 的爸爸絕不善罷甘休，他希望在自己的兒子身上看見那些功夫電影主角的拼勁、永不放棄，於是他讓自己變成像電影中那些「愛之深、責之切」的老師傅們一樣，總是高深莫測卻又嚴厲異常，總在弟子失敗時講些風涼話，儘管他們在背後總是暗自以弟子的受教、成長而悄悄頷首。

　　「我老是會投出那些偏差很多的球，我爸會幫我把球撿回來再傳給我，可是同時也會在我耳邊說些什麼：『也許你還沒準備好要打籃球。』、『時間要到囉～』、『還是我看你還是去釣魚好了』。」Murray 記得那些失敗時刻，當然假裝是瞎子矇久了，也可以矇到籃框，後來他開始能夠漸漸修正自己的手勁和出手角度：「有時候我還是會投出那些籃外麵包球，可是大部分時間我都可以打到籃框，於是我對那些打鐵聲很敏感『鏗鏗、錚錚、鏗鏗』的，有時我爸甚至會故意拿著球一分鐘不還我，就把我放在那邊等待。」

　　你有聽過誰像這樣訓練的嗎？可能全世界也只有 Murray 家會這麼做了。


Photograph By Murray Family

　　可是很神奇的，當爸爸將 Murray 的眼罩解下後，他的投籃開始出現一種慣性。「我開始學會如何去感受我在投籃時的肌肉反應，而且我不再依賴眼睛去瞄準籃框。」，Murray 說他沒想過爸爸這個「怪招」竟然意外誤打誤撞的造就他更專注於投籃力學的後果，所以他們就一直這麼嘗試到高中時期，那個時候他已經進步到就算爸爸想要在旁邊分散其注意力，也都只是徒勞無功的舉動，多虧了靜坐訓練、眼罩訓練這些「東方武學」，讓 Murray 已經可以做到在投籃時專心致志、心無旁鶩。

　　看到這裡，你是否也跟我一樣，覺得 Jamal Murray 就像是武俠小說裡的郭靖、張無忌之類的角色，神功真是逆練九陰真經而來的（但逆練的明明是歐陽鋒）.......

　　高中以後，Murray 說他的父親依然很重視所謂的「精神紀律」，有一次父親載他和隊友要前往參加一場比賽，當時 Murray 坐在後坐，而大家都在聽著音樂、打打鬧鬧、開玩笑，片刻不得閒，本來 Murray 也跟隊友們玩鬧嬉笑，不過在一個空檔時他和父親對上眼，當時爸爸轉身眨了眼並用只有 Murray 聽得見的音量說道：「安靜下來，專注。」。

　　於是 Murray 開始閉眼靜坐，集中精神在想待會的比賽，他開始思考他的鞋帶該怎麼繫、穿上制服後教練的賽前講話，甚至可以想像自己緩緩步上球場、明亮的燈光，有人在人群中大喊他的名字，接著他會開始沙盤推演跳投動作，該在什麼地方接球、該如何防守對方最好的球員，就像已經有人將比賽的影像播放在他的腦袋中。而等父親的車到達目的地停下來時，步下車的 Murray 說自己不再被車上的吵雜、情緒給打亂，已經完全做好站上大舞台的準備。



　　最後，看起來很低調沉穩的 Murray 在籃球場上有一個招牌動作。

　　當他投進三分球之後會有一個像是羅賓漢似的「彎弓射箭」動作，難道這也是來自老爸的武俠世界嗎？

　　Murray 為大家解釋由來，其實這是肯大隊友影響下才有的動作。「我永遠都會懷念我的隊友，在今年對上 Ohio State 的比賽時，我投了一顆三分球要準備回防時，看了替補席一眼，結果隊友 E.J.(Floreal) 朝我假裝射了一箭，於是下一次我再命中三分球，我就決定抄襲他的動作，假裝射出一支空氣箭，這在我們的替補席引發轟動，於是從此我們只要投進三分球，這個動作就好像變成一個傳統，而一個新的綽號也彷彿就此誕生了。」


Jamal Murray shoots E.J. Floreal with Bow & Arrow

　　Jamal Murray 目前以19歲的年紀頂上金塊輪值，在球隊包括 Danilo Gallinari、Gary Harris 和 Will Barton 都進入傷兵名單時，他的上場機會提早到來，而且原本被設定「只能有外線作用」的菜鳥，竟然在連續幾場比賽靠著拼搶籃板、防守以及適時跑到空檔才出手的三分球贏得不少信任，雖然他是否能維持好表現還有待觀察，但是如果他能就此鞏固自己在球隊上的地位，進而發展成能讓球隊給予時間成長、讓他把潛力兌現的選手，將是一段佳話。

　　在面對波特蘭拓荒者的比賽中，他在比賽早已進入垃圾時間的階段突然大發神威、連續投進幾顆難度不小的三分球，甚至一度將已經準備休息的拓荒者主將 Damian Lillard 逼回場上，成為本季他「初試啼聲」的代表作之一，在這場比賽的最後他就像剛學藝下山、闖蕩江湖的小說男主角，甫一出手就成為震驚江湖的年少英俠。


Jamal Murray Full Highlights 2016.11.13 at Blazers - 19 Pts, 14 in 4th Quarter!

　　當然，也希望到了 Murray 被更多世人所知的那天，有也有更多人知曉 Murray 這充滿武俠、修練、超現實的成長故事，而他最終是否能成長為一代武林之霸，相信所有喜愛他、關心他的人，都無比期待。


　　Sharpen the Arrow, Jamal Murray.



文：泰瑞克斯
圖片來源：The Players' Tribune、ZIMBIO
資料來源：Sharpen the Arr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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