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米蟲與世界的狂想曲

　　看到一篇刊載在《華盛頓郵報》上的體育文章，覺得不紀錄下來實在有點可惜，分享給大家。


※ 本篇文章資訊，主要出自《The Washington Post》的〈Jeff Samardzija just proved athletes would be foolish to pick NFL over MLB〉一文

　　《華盛頓郵報》不愧是美國古老又具權威的老牌報紙，就連體育都寫得非常深入且話題廣泛，也多虧了近年有在追隨華盛頓巫師的比賽，因此順道也看了不少他們的優質報導。
　
　　坦白說，我跟美式足球真的很不熟，至多只有每次超級盃的時候湊熱鬧跟著看（而且還是近幾年才比較有在看），但這篇文章論述到的東西不需要太懂美式足球的規則或球員，它所闡述的主要是一種美國球員、大學運動員在畢業之後投入職業賽場的人生選擇。
　
　　Calvin Johnson，是名綽號叫「威震天」(Megatron)的美式足球明星選手，他效力於NFL的底特律雄獅隊，並在2012年跟雄獅隊簽下了一張8年價值1億3200萬美金的續約合約，成為NFL史上「非四分衛球員」當中最高薪的那個人； Johnson 出生在1985年9月，今年30歲，被譽為史上最棒的接球手，《華盛頓郵報》說，如果 Johnson 明天就宣佈他要退休了，他也必然會進入NFL的名人堂。


　
　　而在《華盛頓郵報》的文章當中，作為 Johnson 對照組的人是年紀和他相仿的MLB投手 Jeff Samardzija（1985年1月生，今年也是30歲）。

　　Jeff Samardzija 剛剛在休賽季期間和舊金山巨人達成合約協議，他獲得一紙5年9000萬美金的頂級合約，但嚴格說起來綽號「Shark」的 Samardzija 其實是名中上程度的投手，生涯只入選過一次明星賽，平均 ERA 4.09 並有47勝61負的成績，其生涯ERA+是96。

　　「ERA+」這項數據主要用來評估投手和聯盟水平之間的差距，設置「100」為聯盟投手平均值，因此當投手的ERA+數據超過100，表示他是名聯盟平均以上的投手，反之則表示該名選手低於平均值，96這個數字有點尷尬，約略就是比大部分選手的平均值略差，但還不到慘不忍睹的程度。
　
　　當然，Samardzija 的生涯成績、數據、合約都有值得討論商榷之處，像我就不全然覺得他不值這個價碼，因為他很耐投、很能吃局數，而且生涯平均是很「穩」的投手、足以擔任球隊的前段輪值，擔任中後段先發則是綽綽有餘，而且再談細一點的部分，FA球員簽約的時空背景、市場的需求、同期FA的投手多寡等等都會影響價碼，加上 Samardzija 實際在場上的表現也不一定全如數據所呈現的那麼糟。

　　不過，這篇文章主要並不是想討論 Samardzija 到底值不值這個價，而是想講點別的。


　
　　一般來說，當一個「兩棲」甚至「三棲」運動員要從大學畢業時，他們手上會握著很多種選擇。

　　美式足球的吸引力是非常誘人的，因為如果你夠優秀到被NFL的職業球團看上，意味著你很快就能上場、很快就能領到豐厚的薪水、很快就能全國知名；相反的，棒球運動則需要經過漫長等待，你必須忍受無人聞問的生活、跟隊友擠在小巴士裡熬夜去參加客場比賽、小聯盟的簡陋環境和微薄不足以養家的薪水，然後經過這一切後，你還不一定能夠揚名立萬，要是運氣不好一直被前面的選手擋住，甚至當你的大學同學都已經準備從NFL的賽場考慮退休時，你都還在大小聯盟間升升降降。

　　因此對於很多年輕的「雙棲球員」而言，選擇NFL「看得見」的立即財富，要比MLB、甚至NBA（籃足雙棲球員）都要來得實際，這甚至還沒有考慮到當你選擇棒球或籃球運動，你必須「長期保持健康狀態」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可是，這是否表示棒球是門賠錢行業，選擇它就意味著你要有當窮光蛋的覺悟？答案是並不盡然。

　　之前在撰寫《美國職棒》雜誌的「小聯盟球員奮鬥紀錄」文章時，曾紀錄到一位小聯盟球員，他打到30來歲終於決定要放棄棒球路，當記者問他如果回到22歲大學畢業時，最想跟當時的自己說什麼話時，他苦澀的說：「我或許會跟他說：『放棄吧，你不如從今天開始就去應徵麥當勞櫃台，等你到30歲後搞不好賺得比我現在還多。』」；可是在職業棒球的聯盟當中，有這種完全不會被記住名字的無名小卒，也有每過一分鐘就能進帳一堆美金鈔票的億萬富翁。

　　MLB是道窄門，可是擠過去之後，你能夠取得異常豐厚的報酬，而且價碼是難以想像的。



　　當這個賽季開始之前，Calvin Johnson 的生涯一共賺進1億1380萬美金的收入，這是很多美式足球員一輩子難以企及的財富（別忘了，Johnson 是NFL史上「非四分衛」當中最富有的那個），但同樣的薪水放到MLB去， Johnson 只能在「富有榜」名列史上第64名，甚至還落後給已經退休的投手 Carlos Zambrano。
　
　　目前MLB最高薪的球員是領了3億2500萬美金的邁阿密馬林魚打者 Giancarlo Stanton，另外合約總值突破2億的人多達8位，這些「高薪份子」的數量遠遠超過北美地區其他的職業運動，而且富有的狀況並非只發生在先發投手或是固定先發的打者，以今年休賽季為例，後援投手如 Joakim Soria、Tony Sipp 這樣的選手也能夠獲得3年2500萬美金、3年1800萬美金的合約，而他們一年至多大概就是投60～70局左右，以台灣人最愛的工作C/P值去換算，他們其實是異常富有的。
　
　　《華盛頓郵報》列出統計，美式足球員截至2015賽季，最富有的人是傳奇四分衛 Peyton Manning，他在18年合約一共為其賺進2億4470萬美金，平均年薪是1360萬美金，名列第二的 Eli Manning 則是在12年的合約中賺進1億8780萬美金，平均年薪為1560萬美金，而 Calvin Johnson 則是列在第13位，平均年薪為1260萬美金。

　　可是以剛剛提及的 Stanton 等MLB球員為例，Stanton 的平均年薪是2500萬美金（合約總共13年3億2500萬美金），名列第二的 Miguel Cabrera 平均年薪更高達3100萬美金，休賽季剛跟波士頓紅襪簽下7年2億1700萬美金合約的 David Price ，平均年薪也是超過3000萬的「三千萬男」，而在MLB的薪資榜當中，平均下來年薪突破3000萬的人竟高達5位（另外3人是 Clayton Kershaw、Max Scherzer 和 Zack Greinke）。

　　他們任何一個人，都可以用其年薪去請兩個 Peyton Manning 來幫你傳球。



　　有趣的是，在美國，棒球被譽為「逐漸死去當中的經典運動」，它的重要性逐漸被美式足球、籃球給取代，愈來愈難看見父與子在自家後院當中傳接球，孩子們寧願去接觸其他運動（或是3C產品），但這一點也不影響棒球員持續向上突破的薪資，每年的高薪紀錄都在休賽季遭到強力的競爭挑戰。

　　但即便如此，你還是很難吸引那些「雙棲球星」去堅決選擇棒球作為未來志向，他們多半會卻步、認為那些高薪球員只是「個案」，即便美式足球的危險性、生涯週期所要冒的風險比棒球要高得多，但短而精彩的生涯，似乎遠遠勝過在小聯盟苦蹲的那種煩悶感。

　　Jeff Samardzija 在就讀聖母大學(University of Notre Dame)時，就是棒球、美式足球雙棲的選手，而當他準備從大學畢業時，曾非常認真考慮該選哪條路走。

　　據當時在聖母大學擔任 Samardzija 棒球教練的 Paul Mainieri 說：「孩子們總會想到，如果你是美式足球員，不需要通過那些大聯盟試煉就能獲得報酬，但棒球員總是得渡過小聯盟系統以及去擠那些小巴士。」；現在的 Mainieri 仍然在擔任棒球教練，只是換到了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學，他說：「但我們花上很多時間跟 Jeff 談論有關職業生涯長度和潛在收入，他從幾個人那邊得到很好的建議，而在最後做選擇時，他選了棒球，對此充滿熱情。」
　　
　　不只是教練 Mainieri ，在當時有意選 Samardzija 的芝加哥小熊也曾和他接觸並討論有關未來的問題，除了給予其選秀承諾之外，也對他繼續從事美式足球運動抱持開放態度，時任小熊總經理 Jim Hendry 說：「我始終認為 Jeff 對這兩種運動的喜愛是相同的。」；不約而同的，Samardzija 在校的美式足球教練 Ty Willingham 的態度也很開明，他完全不會剝奪 Samardzija 參加棒球隊的時間，這點讓 Paul Mainieri 很難忘：「我得說他是個非典型的足球教練，因為他們（美式足球教練）通常都想要主宰球員的所有時間。」

　　因此，其實最後的決定，是 Samardzija 自己做的。



　　上圖是身著美式足球服的 Jeff Samardzija ，大學時他其實打得比較好的是美足；頭兩年因為 Willingham 的調度關係， Samardzija 始終沒有獲得上場時間，他還偷偷告訴 Mainieri，如果足球那邊的情況沒能改善，他將會選擇退出足球隊專心在投球，那時候 Samardzija 剛被開發出投球技巧，他的身高以棒球員來說相當魁梧（6呎5寸），而且快速球相當出色，儘管ERA只有4.33，還是獲得不少的期待目光。

　　但讓人猶豫的狀況發生了，當美式足球隊換上新的教練 Charlie Weis 之後，他讓 Samardzija 獲得大量的上場時間，讓他在2005年就讀大三期間接住77個傳球並完成15次的達陣，他在兩項運動都有所成就，於是選擇不再像過去那般輕而易舉，反而變得有些殘酷。

　　小熊總經理 Jim Hendry 還是對 Samardzija 很有興趣，特別是棒球隊教練 Mainieri，其實是 Hendry 在邁阿密的一所高中執教時的助手，兩人的友誼長達幾十年，因此當 Mainieri 說：「這孩子是想嘗試打棒球的」時， Hendry 選擇了相信。

　　最後這讓小熊決定在2006年的第5輪選了 Jeff Samardzija ，並支付給他25萬元的簽約金，同時還允許他回去參加美式足球的球季，Hendry 說：「我們希望他能選擇棒球，但我還是告訴他：『回去痛快的打足球、追逐你的夢想，然後當球季結束之後，我想我們最終還是會在一起打球的。」


　
　　NFL當時評估 Samardzija 有問鼎首輪選秀的實力，順位可能落在20-32之間，而 Hendry 提供給他的是一紙5年的新秀合約，這是一張給他進入棒球界的門票，沒有未來的保障、也無法告訴他成為專業球星後能轉變成多高的薪資。
　
　　「我沒有告訴他那些傷病因素，或是人們老是喜歡談論的美式足球與腦震盪的聯結。」Hendry 說：「我只是告訴他：『如果你是一個耐久的先發投手，我認為可能的情況是你能賺很久的錢，你能有個10年或15年的生涯，如果你喜歡這兩項運動是相同的，我想你可以好好享受它（棒球）很長一段時間。』」

　　Samardzija 選了棒球。


　
　　Jeff Samardzija 到現在為止，連同剛簽下的5年9000萬美金，他一共賺了1億2280萬美金，同時這張合約將保證他到36歲都有實質的薪資入袋，而在NFL的歷史上，一共只有25名球員在整個職業生涯贏得9000萬美金的生涯報酬，你能想像一個在大聯盟從2008年以來，平均ERA是平庸的4.09，然後這個投手領的錢，贏過數以萬計的美式足球員嗎？

　　可是 Samardzija 沒有那麼不堪，他在過去三年內主投647.1局，全MLB只有5個投手的工作量比他還多，而且不論他在芝加哥小熊、奧克蘭運動家或是芝加哥白襪，不同的球隊環境絲毫不影響他的貢獻，業界人士把他視作新一代的「工作馬」代表人物，即便他不是Ace級的王牌投手，還是獲得很高的評價；巨人隊的棒球營運副總裁 Brian Sabean 在簽約記者會上說：「會有這樣的合約價碼，是關乎他的功能性、以及足以讓我們進軍季後賽的本錢。」
　
　　而事後諸葛的角度來看選擇是很簡單的，Samardzija 掙得錢比他當初選擇去當美式足球員要高得多，而且在這5年間他不論健康、受傷與否，他都能在舊金山獲得有保障的高額薪資。

　　但是像 Calvin Johnson 這樣的美式足球員卻得開始擔心自己隨著年齡的增長而下滑績效，甚至可能再踢幾年球就得退休，而且根據《華盛頓郵報》的報導指出，NFL的薪資算法跟MLB不同，當球隊喊出7年1億3200萬美金的續約價碼時，球員不會期望自己能夠領到每一分錢，它並不是保障薪資，有可能因為球員的狀況而中止收入。這種狀況連 Johnson 自己都看得很開，在接受底特律當地的媒體訪問時甚至說：「我已經花去很多身體的里程數，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它勢必會跟我收點通行費的。」



　　我們當然不能就這麼蓋棺論定的說：「Jeff Samardzija 當初選擇棒球運動是無比睿智的決定。」，在命運那張牌還沒翻開前，誰都不知道結局為何；但或許從 Jeff Samardzija 的例子，我們可以看到點東西，打球當然不是只為了錢，而人生，有時候就是一種選擇，看你選擇當下，還是選擇未來，而孰對孰錯，其實沒有一定的正解，命運有時會把你導向得利的一邊、有時會把你倒向失敗的那側，選擇總是有得有失。

　　選擇有時很容易、有時很難，真正的重點是在選擇前的深思熟慮、考量各方面之後做出理性的選擇，而選了以後，就不要輕易的後悔、覺得自己放棄的似乎比選擇的要更好，這樣只是在證明自己的選擇錯誤、判斷失準、以及，其實你根本沒想清楚你要的是什麼。

　　人生的每一次選擇，都會有全然不同的故事，確實。



文：泰瑞克斯
圖片來源：getty image
資料來源：Jeff Samardzija just proved athletes would be foolish to pick NFL over ML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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