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米蟲與世界的狂想曲

　　話說，雖然小弟我是百般的不願，但終究中華民國陸軍還是沒有忘記我這位升斗小民，在退伍來到第三年後，還是接到了那張我最不想看見的「教召通知單」。

　　猶記當年退伍沒多久就收到那張通知單時，著實笑倒了很多同梯們，甚至有人還幸災樂禍的在FB上高喊：「有人剛退伍就又要去當兵了，哈哈哈！」，當時真的狠狠讓小弟嘔了很久的氣，所幸最後國軍還是講道理的，並沒有讓退伍僅3個月的弟兄再進去受苦磨難，讓我放下心頭大石。

　　怎麼說呢，曾經有人在講到教召這件事情時，義正言辭、辭色甚堅的批判小弟這種消極又不願返營的想法，不但拿出國家綱常、國民義務等大帽子來扣人，甚至還說出：「一堆人看不起軍人，遇到問題又想找軍人。」這種無限上綱的氣話，坦白說小弟絕對沒有看輕軍人的想法，純粹只是對軍營有些膽怯，而且也不願再回到那個環境裡面去。

　　當然，事過境遷，當初教訓我的人後來也坦承他只是在打打嘴炮，因為他「不幸」比我要早很多回去營區「報效國家」，回來後再也不曾聽他說起國民義務云云的話語，年紀漸長，再去爭執這些蒜皮小事倒顯得小家子氣，不如一訕置之。



　　說說這次教召吧。



　　剛開始要進去前，我真的是百般百般的不願，特別是我手邊其實還有一些工作在處理（雖然少了我並不會讓實力堅強的運動邦垮掉 =.=），更重要的是我一直以來都很排斥要再穿上那身軍服，那綠色太沉重、也太不講道理，更充滿了許多五味雜陳的回憶。

　　實際上進去後，我不敢說我對軍營的印象會因此而改觀，但我想用個比喻來說整個「一週教召」這件事。

　　我人生中沒有擁有過「前女友」，所以我也很難精準去形容那種感覺，不過我想應該可以這麼說重新進去軍營做教召這件事：

　　就像是讓你跟已經分手多年的前女友再度上床搞「六夜情」，而且還強制你要六天與她朝夕相處。





　　為什麼這麼說？

　　當你一踏入軍營時，你總會不由自主的對起腳步，不自覺的提高警覺、深怕漏了和長官問好的步驟，而且開始會在一個人時變得畏畏縮縮，好像又出了什麼包似的。

　　你對周遭的一切看似陌生卻又熟悉，你明明已經和軍隊分開兩三年，但是當拿到迷彩服時你就是會記得怎麼褶迷彩短袖，褲子裡的口袋也會不自覺的就塞入電話卡、零錢和隨身用品，甚至連胸前的暗袋裡都會在沒發現的情況下放入耳塞（我以前當兵時都放在那邊），一進入寢室坐上床時，明明就是第一次到這個地方，但是你就是會慢慢的躺在床上，好像回到當時的時空一樣。

　　這一切都像在跟前女友相處一樣，你們曾經有過很特別的回憶，只屬於你們兩人，但是相處時就是格格不入，你甚至會懷疑一開始是不是迫於無奈你才會和她（它）在一起，因此在分手時你倆大吵一架，而且你鐵定是掉頭就走，發誓這輩子絕對不要再見到她（它）一面。

　　你甚至會想把所有你們曾經共同擁有過的東西給銷毀，不管是她（它）送給你的東西、她（它）買給你的東西，或是你為了她（它）所花費的種種，你會巴不得放把火把這一切給燒爛，然後狠狠忘掉過去那段歲月。

　　然後，「軍旅生涯」，就成為很多人的前女友，很多人一輩子都不願意再見到她（它)。





　　當然，也是有人很喜歡跟前女友發生一段不用負責任的一夜情，回味一下過去的床第之情......我指的是那種，把教召視為度假，很喜歡每兩三年就來參與教召的人，別以為沒這種人，大有人在！


　　食勤兵比一般兵要多待一天，因此我提早在星期天就進去淡水忠莊營區了，說真格的，在捷運上真的是隨著離淡水愈來愈近，心情就愈來愈沉重，特別是身旁一大堆成雙成對要去淡水約會的情侶在打情罵俏，而我戴著頂鴨舌帽又加上一張結屎面，相信全車的人都看得出來我就是要返營收假的阿兵哥。

　　我一直在淡水捷運站還結結實實地掙扎了好一會兒，才拖著緩慢的腳步步入報到的忠莊營區，門口的弟兄倒是挺客氣的，學長長學長短的在喊，而且說話都用「請」、「謝謝」和「不好意思」這幾個單詞在輪替，有一瞬間我還以為我是來到王品集團要用餐來著（但這個愚蠢的想法真的只有一瞬間，而且我馬上做出進軍營會變笨的結論 =.=）

　　因為第一天只有不到20個食勤兵要報到（如果不算前一天就報到的教召士官的話），加上我們又是全國今年最後一梯教召兵，不只整個營區空蕩蕩，連長官對我們的態度都還挺......隨便(?!)，在繳交手機和填完資料去到擺設很熟悉的寢室時，負責帶我們的輔導長（以下簡稱Poa）就開宗明義的宣達這幾天的最高指導原則：

　　「大家輕輕鬆鬆過，最後一梯了我也想放假，你們配合一點，就當渡假放空就好！」

　　當下我才知道，外頭謠傳的教召管很鬆原來是真的，不過仔細想想也是，看著鄰床那些退伍都快10年的大學長們，有個人都已經快被召滿4次、30好幾歲了，大家都在社會上歷練那麼久，確實不太需要用打罵教育或是高壓教育來溝通，更何況教召也沒有什麼業績壓力......反正就是我導演，你好好演戲，大家開開心心過一週。

　　想通了以後，我才覺得稍稍可以釋懷一點......嗎？



　　說實話，第一天晚上我還是小小的失眠了。

　　我睡得是下舖，而且其實這個花了6億多蓋的忠莊營區確實設備比一般營區要來得好，基礎設施完全不能和之前的新訓單位同日而語，簡單的說就像個比較不自由的國軍英雄館，床挺新的、枕頭、綿被也都沒啥人用過的感覺，但是你躺在上面就是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10點熄燈，整個營區都沒啥聲音，但是我著實望著床板發呆到近12點，整整兩個小時腦中閃過千頭萬緒，一開始會想著自己為何身在此地，其他人現在都在做些什麼呢？平常10點我是不是正準備來打個電動？或是在寫些騙騙人的「磚」題？而我現在躺在床上要幹嘛呢？

　　雖然我不像其他優秀的運動邦高人們都有熬夜工作的好功夫，但其實平常也差不多都要過十二點才會就寢，這一週以來要我十點就睡實在折煞我，我幾乎把我所能想的故事、回憶都想過了一遍，有時候還會想一下跟公事有關的規畫，但真的是很「有時候」才會想到，因為思緒總是會結整球的倒入腦中，一個話題想不到幾秒就又跳下一個，加上身旁總有此起彼落的「鼾聲交響樂」在伴隨。

　　不論是現役軍人還是教召軍人，睡覺聽鼾聲永遠都是一種很特別的經驗，你有可能會發現平常斯斯文文或是不大講話的人，睡起覺來的氣勢完全不輸「長坂橋張翼德」，不但聲若洪鐘甚至還會和鄰兵「雙劍合璧」，有好幾個晚上我就在發呆等睡著時面臨「四面楚歌」和「S.H.E.連線」（一人主唱、一人合聲、一人唱低音，三人連番上陣完全無接縫）的夾攻。

　　當然，我本身也是打鼾大聲派的，所以在小弟睡著後想必也「荼毒」了不少弟兄，在此向各位致上最深的歉意，也感謝大家這些天的包容。





　　其實不只睡覺無聊，這一週以來我其實能回憶的事情很有限，因為每天做的事其實都很制式、很簡單、也很無趣。

　　因為我們是最後一梯，也因為我們是比較早進去的食勤兵，我們這夥弟兄過去在當兵時就很少和連上的人一起行動，不管哪裡的伙房都是自成一派、獨立作業的，而我們的Poa 也很瞭解這種狀況，也不要求我們要和大部隊一起進行「訓練」，我們每天就是睡醒就吃飯，不管是早上起床、午睡起床都一樣，吃完飯就充當打飯班人員，負責打菜給這一梯教召弟兄（大約500多人吧?!）享用，然後打完菜之後就把那些菜桶、湯鍋洗一洗，接著就再回去睡覺。

　　於是乎、吃飽睡、睡飽吃、吃飽再睡的行程就無限充斥在這六天的旅程當中，我們最大的任務和負責項目就是打菜給教召弟兄吃。

　　說實話這很無聊，特別是現在的伙房學弟雖然有比較進步的器具可以使用，但是煮出來的菜跟我們當年都大同小異（甚至還更糟一點，但考量他們6個人要煮700人份，還是不跟他們計較了......至少比我當年在金六結要好一百萬倍了！），不過來吃飯的弟兄們看到我們依然都是兩眼無神的狀態，我在想他們可能誤會了這一週的食物都是我們這些教召伙房兵煮的。

　　他們心中的想像畫面應該長這樣：




　　而實際上我們在做的事其實只有這樣：




　　然後我最希望看到的吃飯景象其實應該是長這樣：




　　OK，無論如何，這一週就是這麼平淡的過去了，我真的沒多做什麼事，頂多就是出去體檢和去打靶，剩下的就只有開訓典禮和結訓典禮而已，我在進去前根本沒想過洗餐盤和打菜竟然會變成我整天最有趣最有意義的事，那些事情以前在部隊時可都是學弟在幹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想當初在部隊時我最痛恨的其實不是累死人又容易出包的炒大鍋，也不是會爆汗到鍋裡去的煮豆漿，反而是每餐飯後、睡前必須要做的洗餐盤。

　　我不是個不愛做家事、不洗碗的懶惰鬼，但是叫我洗成千上百的碗盤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我相信任何一位思源廳勇士也一定會同意我說的話；也因此當教召第一天宣布我們接下來幾天都要洗餐盤時，我其實還挺無言的，還好我們這些「骨灰級伙房學長們」（不包括我，我在裡面根本菜逼八）的「功力」都很高深，整個營的餐桶和湯桶幾乎都不需要花超過20分鐘就可以全部洗乾淨，讓我稍稍平復了那種排斥的心情。

　　不過我這幾天的表情依序應該是這樣在變化的：

第一天進去超暴走


第二天快瘋狂

 
第三天開始呆滯

 
第四天開始進入智障模式


第五天完全只會發呆


第六天開始只會睡覺跟吃而已



　　這幾天其實閒聊的時間真的不少，由於我們大家手腳真的太快了，讓休息時間多得不像話，以午餐為例，食勤兵提前在11點半多吃完飯、45分準時就定位打菜，大概忙到12點就可以收拾完畢，然後餐盤頂多洗到12點半（後面幾天幾乎都是20分就結束了......），接著就一路睡到1點半起床，接著再進餐廳「上課」，所謂的「課」其實就跟自習也差不多，在裡面看小說、聊天，或是繼續一路睡到下午4、5點左右......晚餐也是大概6點半左右就收拾完回寢室，晚上甚至不用再進餐廳，就直接回寢室看你要打電話、睡覺、還是一路從7點洗澡到9點都沒問題........

　　曾經在洗餐盤時有其他連的弟兄跑來問我們平常都在做什麼，我們的食勤弟兄很老實的告訴他們我們就打飯、洗餐盤這樣，結果對方竟然說：「可是我看你們都可以先吃飯，而且洗完就回去睡覺，每天晚上也都先洗澡、就寢，好像也沒幹嘛耶？」

　　因為被問的時候已經快要解召了，所以我們的弟兄只是笑笑的沒有回答，後來大家討論起來有很多種回答版本，有人想回他「送啦，安怎！」，有人想回他：「幹拎娘啦幹嘛！」。

　　我個人一直對於這種比爽的行為很不屑，以前在當兵時就老會有人自己過得也不差但是老是要去找別人比較爽的事來比，然後攻擊對方過得比自己「爽」，比自己涼，藉此來宣揚自己的累和苦（當然，很多退伍的弟兄也會覺得現在的兵都過很爽、都草莓兵，其實只不過是大家都覺得自己很痛苦、過得最慘，才會有這種投射心理而已），但這一次，我只想用以下這位仁兄的話來表達我的回應：




　　也因為我們是全國最後一梯的教召兵，到了最後幾天其實國防部高層也挺重視這次的教召，所以很多「高官」（高也跟台語的「狗」同音）三不五時就跑來「探視」一下弟兄們，其實不論是否為現役軍人，相信大家都不喜歡遇到那些「星星炮炮」們，因為他們很難伺候，而且他們的「關心」往往會幫倒忙，破壞許多潛規則。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情願來「探視」我們的長官是長這樣：




　　可惜現實生活中，「探視」我們情況，通常是這樣：




　　但嫌歸嫌，其實國軍上下都伺候我們這些教召大爺伺候的無微不至，不但不打不罵、不罰不凶，一切都用「柔性勸導」、「信心喊話」來領導，就連我們踏步亂走、答數答錯、轉彎轉錯、「成三個班」變成「成三列」也都笑笑鬧鬧就過去了，頂多說句：「麻煩各位學長多多幫忙，不要讓我們難做........」，這哪是軍隊來著，根本就是向日葵小班 =.=

　　我們就曾在洗完餐桶時遇到後備旅的旅長，他是當時整個營區最高的指揮官，結果當他展現親民風範對我們說了句：「各位伙房夥伴真的辛苦了，這幾天要麻煩你們了！」，結果我們英勇的食勤弟兄竟然還有人回他超大聲的：「免客氣啦！」（台語，而且腳步未停也沒看他，甚至連小帽都沒戴），這是哪門子的跟長官問好，當下我都傻眼了我。

　　我相信這幾天裡面有很多掛「梅花階」的將校或多或少都有遭遇到這種「不禮貌」的對待，以往他們在軍隊可是隨便講句話就一整排軍人夾好卵蛋在聽他們的訓示呢......我想這大概就是讓他們先溫習一下以後去學校幹教官的滋味是如何吧 0.0

　　不過為了幫這些將校們狠出一口氣，我們最後決定用以下的方式懲戒那位「以下犯上」的弟兄：



　　說真的，這玩意兒其實都是國、高中生，甚至國小生才會玩的，但是你們也曉得，人身在軍營裡面智商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會跟著降低，當有一個人起頭說要「阿魯巴」時，不管是血氣方剛的20出頭好男兒，還是早已經結婚生子的新好男人，或是溫文儒雅的文士學者，都會一股勁的開始吶喊起鬨，看熱鬧、幫忙抓人、吆喝的都有。

　　因此把這個「儀式」搞得像教召的嘉年華會一樣，而且誇張的是當特定一個寢室開始起鬨後，連著6、7間寢室大家都會開始動作，過生日的啦、最有人氣的啦、最白爛的啦、偷講電話的啦、晚上打呼最大聲的啦都被人抓起來要拿去「阿」，搞得整個軍營「阿」成一片，連安全士官進來看到都笑到肚子痛，甚至笑到連門都走不出去.......

　　好吧，這大概也算是一種「男人友情的醍醐味」吧！




　　這次去教召最大的收獲是認識許多來自各地的「伙房弟兄」，有很多是學長，甚至是大大大學長（退伍令上還是黑白照片，夭勾開頭的梯數之類的），也聽了各地的「伙房暗黑傳說」，著實令我大開眼界，除此之外也因為實在太多時間可以聊天了，也學到許許多多的事情。

　　像是有位弟兄的工作非常酷，他在烏石港幫人修衝浪板，他本身也是個衝浪高手，精壯的身材讓他成為全寢戰鬥力最高的人，派他去看守餐盤都萬無一失，最重要的是他雖然是個血性漢子，但是他對待女友卻相當溫柔，著實是個「鐵漢柔情」的代表人物（但他本人很低調，而且也不喜歡人家這樣形容他 =.=），有需要衝浪方面訊息的朋友可以參考這裡哦，他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連藝人姚元浩都是他的客戶哩！

　　另外有位弟兄在愛之味的經銷商工作，本身也是熱愛健康食品的超級業務，教召幾天不斷和我們推銷「最純、最沒有添加物、最健康」的桂格養生燕麥，啊不是，是「愛之味純濃燕麥」！跟他訂整箱有優惠，如果有喜歡愛之味麥仔茶或純濃燕麥、紫心地瓜的朋友，想要訂整箱的小弟也可以代為連絡！

　　還有其他很多很多故事，話題廣泛從每個人工作的地方一直延伸到當兵的趣事、上酒店的規矩、黑道的地盤、上談話性節目的經驗、跟女友吵架的過程、外島兵的辛酸和運動領域的相關知識等等，說都說不完的故事，有機會小弟再補完給大家吧......

　　不過如果能夠選的話，或許讓我們看到下面這個，會比聽故事更有趣一點：








　　其實認識這些新朋友很開心，但是進去六天出來後我連滑鼠都抓不穩，打字也打不出什麼成串的句子，完全就退化回當初剛退伍的傻樣，這件事倒是真的有嚇到我，經過一個週末的沉澱我才好不容易「改掉」一直猛譙髒話的毛病，比較能夠正常的跟人對話，接下來就是要找回文字能力......（因為我覺得這通篇都寫得很不通順，讓我愈寫愈汗顏，相信大家也看得很痛苦.......）。

　　總結來說，教召是很特別的體驗，而依我的梯數和年紀，未來幾年還有很大的機會能夠再進去和大家「敘舊」，只是本來開頭時我很篤定想要避開這件事，過了這幾天後突然有點捨不得大家（就像最後一天時，不知道誰開了頭說竟然有點捨不得分開，竟然還很多人應聲）。





　　再有下次的話，到底該選機票，還是該選弟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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